晚饭是我跟我妈做的,她打下手我来炒菜。我姑姥被我派去陪纪贯新聊天,想必他们两个一定能聊得挺好。
外屋,我正在炒菜,我妈忽然问我:“子衿,你真不喜欢纪贯新?”
我拿着锅铲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出声回她:“妈,你能别成天到晚的提这事儿吗?看你中午跟纪贯新说的那话,我脸往哪儿摆?”
我妈说:“我也没说什么,正常唠嗑嘛。”
我说:“你们那叫正常唠嗑?再唠一唠,我俩孩子以后起啥名都唠出来了。”
我妈说:“我真是越看贯新这孩子越招人稀罕,如果你也喜欢他,那等年过完了,你就跟他走吧。我跟你爸总说想让你留在家里面,但家里面啥啥都没有,你好不容易考的夜城大学,也好不容易能当个翻译,别在省内待毁了。”
我心里面忽然很酸,不知道是不是铁锅炒菜的烟给呛得,只觉得眼睛很累,很想哭。
停顿两秒,我暗自调节呼吸,随即出声回道:“妈,我不走了,我以后顶多就在冬城找个工作,不离开你跟我爸。”
我妈也挺伤感的,她边叹气边说:“女儿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结冤仇。我跟你爸是舍不得你,但也不想看着你不高兴。”
我说:“我哪有不高兴?你没看我成天笑的没心没肺的?”
我妈说:“那是纪贯新来了之后,他能在这边待多久?他走了以后呢?谁逗你笑?”
我忽然如鲠在喉,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过了一会儿,我锅里的一盘青椒土豆片炒好装盘,我才出声说:“妈,其实我也挺喜欢纪贯新的,我就是不知道我俩能不能走得长远。”
我妈说:“以前我年轻的时候,总觉得很多事少走弯路才叫好,恨不得一步登天。但是到了这个年纪再回头想想,怕什么的?在一起无外乎两种结果,一辈子,一阵子。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个都是因为互相喜欢才在一起的,就算以后分了,那也是不合适才分的,有什么好怕的?”
我妈的话忽然让我心底紧闭的那扇窗子被人推开,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见我端着盘子一动不动,我妈说:“别琢磨了,赶紧端进去吧,一会儿就凉了。”
我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朝她挤了挤眼睛,低声说:“林老师,有点文化嘛,不愧是本市为数不多的中专毕业‘高材生’。”
我妈一脸的得意,出声回我:“那是,我要是学习不好,就以你爸的智商,你能考上夜城大学?”
我撇了撇嘴,拉开里屋房门,本以为纪贯新跟我姑姥又会是大眼瞪小眼的在炕上坐着,没想到他俩在炕上放了个矮桌子,打起扑克牌了。
见我进来,纪贯新转头说:“姑姥的牌打得挺好啊。”
我看着他鼻孔里还塞着两团白色软纸,因为屋里热只aa穿着一件白色衬衫盘腿坐在被子上,端的觉着好笑。
将盘子放在饭桌上,我出声说:“我姑姥都八十多了,你连她都打不过,丢人。”
纪贯新说:“姑姥教我打你们这边的牌,我才刚学会。”
我说:“不然呢?你想拉着我姑姥跟你打麻将吗?”
看得出来,纪贯新哄人有一手,就连我姑姥都是满脸的笑容。
二十几分钟之后,几个菜全都准备好了。我跟我妈从外屋回到里屋,招呼他们吃饭。
我妈给我姑姥穿鞋,我姑姥连声对我妈说:“小丽啊,你这个女婿好,特别好。”
我妈抬头笑道:“是么?哪儿好了?”
我姑姥竖起大拇指,含糊着回道:“长得俊,会说话,我挺喜欢他的。”
我看了眼纪贯新,他不知什么时候把堵在鼻子里的纸给扔了,如今又是玉树临风一厮。
我小声问他:“你不是跟我姑姥聊不到一起去吗?这么会儿功夫给她灌什么迷汤了?”
纪贯新唇角带笑,低声回我:“之前是没往一起聊,如今我也挺喜欢姑姥的,姜还是老的辣,你得听你姑姥的。”
凳子摆好,我们四人围坐在桌边吃饭。中途外屋笼子里的鸡在咕咕叫,纪贯新转头看了一眼,随口问:“鸡在哪儿?”
我妈说:“鸡在外屋笼子里,天冷,放在外面怕冻死。”
纪贯新说:“那我回头叫人过来盖个房子,省的鸡没地方放。”
我妈连连笑着摆手:“不用不用,这边平时就你姑姥和姑老爷两个人住,盖个房子没必要。”
我低头吃饭,心想还给鸡盖个房子,纪贯新就是壕。
吃完饭后,我妈依旧不用我们收拾,让我们出去溜达溜达。我姑姥给了我们一个手电筒,是很原始的那种,大大的,银色的,我记得我小时候四五岁才用过。
然而纪贯新都没见过,觉得新奇,自己拿着玩。
穿了大衣出了门之后,我才知道我姑姥为什么非要给我们一把手电筒。因为乡下没有路灯一说,出了门就是一片漆黑,家家都是小土房,里面的灯也鲜少有白色的,都是昏黄的。
纪贯新拿着手电筒,照亮前面三米远的路。我俩迈步出了院子,他出声说:“这半夜你要是想自己出来,估计还不敢呢。”
我说:“你要是想上厕所赶紧去,别指望半夜还能在家里面上厕所。”
纪贯新说:“就白天你带我去的那个公共厕所?”
我点点头。
纪贯新苦着脸说:“那儿太脏了,我进去都要吐了。”
我说:“那没办法,实在不行你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帮你看着。”
说完之后,我自己‘扑哧’一声先笑了,因为脑补出纪贯新蹲在雪坑里的画面。
纪贯新也是半晌才憋出来一句:“那厕所你去的了?”
我说:“去不了怎么办,难不成憋着?”
纪贯新边叹气边说:“其实乡下也没我想的那么苦,就是上厕所太费劲儿了,我真是不敢想,想想就……呕。”
纪贯新这辈子难得受什么委屈,我笑着说:“这边一到晚上就没人出来了,实在不行我帮你看着,你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了,大家都安心。”
纪贯新瞥了我一眼,挑眉道:“你不会是想偷看我,所以一直憋着叫我去外面上厕所吧?”
我扬声道:“我想看你什么?看你屁股吗?”
纪贯新回我:“你那么大声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要上厕所吗?”
我说:“你信不信我一边放炮仗一边喊,让所有人都知道?”
纪贯新忽然抬手推了下我的头,我被他推得往旁边退了一步。
他说:“黑灯瞎火的,你少惹我,不然我揍你一顿!”
我二话不说,冲上去一顿小碎拳,逮哪儿打哪儿。纪贯新一手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手过来拽我的手腕。我还空出一只手,照着他的胸口就拍下去。
纪贯新连声说:“丫下手够狠的啊,你是不是想打死我之后拿着我的钱去包养小白脸?”
“我包你妹啊!”
“你认识我妹吗?用不用我给你介绍一下?”
我忘了纪贯新真的有妹妹,而一提到他妹妹,我就无一例外的响起骆向东。
一想到他,我心情顿时不爽。
停下攻击纪贯新的手,我呼哧带喘的站在他旁边。
纪贯新说:“瞧你这小体格,这么两下就累得不行了。”
我说:“你好?被我撞一下就流鼻血了,弱不禁风的。回头你别叫纪贯新了,叫纪妹妹得了。”
纪贯新笑道:“那你叫梁哥哥不?”
我瞥了他一眼,出声回他:“林妹妹死的那么惨,你身体倍儿棒的,演不出神韵,算了。”
纪贯新也说:“我不喜欢红楼梦,太悲了,咱俩还是演孙悟空跟唐僧吧。”
我挑眉道:“他俩哪儿跟哪儿?”
纪贯新笑道:“孙悟空总是逃不出唐僧的手掌心,我一念紧箍咒,你早晚得回到我身边来。”
我‘切’了一声,迈步往前走。
很长的一条小路,像是没有尽头。我陪纪贯新从手电筒锃亮走到光亮越来越弱。
在返回的路上,纪贯新仍在犹豫,到底是去公共厕所,还是随处找个苞米地解决了。
我强忍着笑,对他说:“你信我的,我也不想去公共厕所,这边有的是空苞米地,你随便找个地方,我在外面帮你看着,没事儿的。”
纪贯新也是真的怕了公共厕所,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听从我的意见。
我带他走到一处满是空苞米杆的庄稼地,手电筒往里一照,可见度挺低的。
我说:“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纪贯新说:“你可千万别走了。”
我点点头:“放心吧。”
纪贯新迈步往里走,我帮他照亮。他转头说:“别照了,生怕别人看不见吗?”
我移开手电筒,出声反驳:“好心当驴肝肺,吓死你!”
一分钟之后,我放在兜里面的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个没存号码但却很熟悉的号。
我知道这个号码是谁的,只是纳闷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打给我。
迟疑了一下,我接通,但却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