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一直没有打来电话,我跟骆向东索性吃了中饭才过去医院。今天是纪贯新在iuc观察的最后一天,如果他醒了。那真是重生一般,接下来的人生就是光明大道,从此甩掉心脏病这么重的包袱;可如果他没有醒……
不会的,脑子中刚有这样的念头。我立马强迫自己删除。
纪贯新一定会醒。
纪家人和一众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全都来了。大家看到我跟骆向东早已经见怪不怪,可毕竟碍着一层曾经的关系,所以并不主动跟我们说什么。
照例今天还可以有人进icu去探视,我没想到纪贯宁会主动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你进去看看我哥吧。”
我下意识的看了眼身边的骆向东。骆向东对我点点头,我这才跟着纪贯宁一块儿进了icu。自打纪贯新从手术室推出来之后,这是我第二次隔着一张巨大的玻璃墙看他。
他口鼻处罩着氧气面罩。身上插着各式各样的管子,整个人躺在病床上。像是正准备接受研究的外星生物。
这几天哭的太多了。我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很好地控制情绪。可当我看到纪贯新那双紧闭的双眼还有苍白的面孔时。我还是瞬间就模糊了视线。
伸手擦了下眼泪,我将眼睛瞪大,因为这样才能看得更清楚。
我瞥见纪贯新放在外面打吊针的左手。他的手腕处垂着一条石子手链。正是我送的那一条。
纪贯宁说:“我妈亲手给他戴上的,我妈跟我哥都是不信这些东西的人,可因为是你送的,我妈说如果我哥知道,他会开心,所以还是给他戴上了。”
我心底很是酸涩,紧着嗓子回道:“他一定会没事的。”
纪贯宁没有看我,她只是红眼望着玻璃后面的纪贯新,轻声道:“哥,你看见了吗?梁子衿来了,她不希望你有事,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出来。”
喉咙一哽,我虽说不出来话,可心中想的却是:纪贯新,你说过的,你说不会看着我和骆向东幸福,然后自己一个人孤单,你一定要说到做到。
面对着一直处于昏睡状态下的纪贯新,我跟纪贯宁就这样隔着一层玻璃站在外面。一晃眼,半个小时就过去了,护士进门请我们离开。
我出门之后,骆向东在门外等着我。我走到他面前,主动拉住他的手,跟他灼热的体温一比,我才知道自己的手有多凉。
骆向东拉着我走到旁边的长椅处坐下,他轻声道:“纪三儿怎么样?”
我轻轻要吐,低声回他:“跟之前一样……身上多了好多管子。”
骆向东拉着我的手紧了紧,随即道:“别怕,我爸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身上也多了好些东西。只要他今天能醒过来,等转到普通病房就好了。”
我心底有个声音在问,纪贯新还能醒过来吗?
另一个声音立马道:呸呸呸,乌鸦嘴,纪贯新一定会没事,吉人自有天相。
我真想亲口告诉纪贯新,快点醒过来吧,不然我会先他之前生病,神经病。
因为今天是最重要的一天,所以我们一帮人守在icu门外,一直没走,这一等就是一小天。
晚上八点刚过的时候,纪贯新的妈妈亲自出来,让我们先去吃饭,不要在这里熬着。可我们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情,所以都是不肯走。
介司的伯父安藤教授穿着白大褂从走廊一头走来,我下意识的站起身,却因为围过去的人太多而没有靠前,只是站在原地等着。
纪家人向安藤教授询问纪贯新的状况,安藤教授说:“目前看各项指数都是稳定的,只要他能在今晚之前醒过来,就算是挺过了这一关。”
说完,他带着两名医生走进icu,关上房门,再次隔绝了内部与外部的视线。
我看了眼时间,现在距离夜里零点还有不到四个小时,也就是说,纪贯新的下半辈子都在这几个小时之内见分晓。
我这几天心里压力大,吃的很少不说,有全都是素食,所以胃里面很容易就空了。一帮人在这儿谁都没说走,我更不会走。中途骆向东离开了一会儿,我以为他是去洗手间,结果他回来的时候,帮我买了热的甜牛奶还有巧克力。
他对我说:“多少吃点儿,省的胃疼。”
我没矫情,也不想让骆向东担心,所以巧克力吃了大半块,又把牛奶全都喝了。
转眼间夜里十点半已过,期间安藤教授从icu里面出来,一大帮人全都围过去,但见安藤教授摇摇头,所有人脸上说不出是失望还是越发的绝望。
我一紧张就想去洗手间,光是九点半到十点半这段时间,我最少跑了三次。
之前觉得三天时间好慢,可如今我却拼命地想把时间延长,这样纪贯新就有足够的机会可以醒过来。
人到了洗手间,我却并不是真的上厕所,只是心理压力太大,神经性的逃避。
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镜中没有化妆的自己,脸色终于达到了我从前最希望的白,苍白如纸。
苍白的脸,通红的眼,加之被纸巾磨得有些红的鼻尖,我看起来像是个小丑,满眼透露着掩饰不掉的绝望。
人在绝望之际总容易迸发出很多破釜沉舟的念头,比如我又开始在心中默默祈祷,默默加大赌注的筹码。
如果纪贯宁能够平安,我……我再也不骂人了,也不打架了,我好好的改掉身上所有的坏毛病。我积德行善,每年捐款,做好事儿不留名……
想着想着,我看着镜中熟悉的脸,又开始掉了眼泪。
心中说不出的酸,酸中又带着疼。我不想当着别人的面哭,只得躲到这里来偷偷抹眼泪。
难受了一会儿,我暗自调节呼吸,然后伸手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我人还处在弯腰的状态,只听得左侧传来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骆向东熟悉的声音:“子衿,子衿……”
我现在真是不禁吓,心底咯噔一下,水龙头都忘记关,满脸是水的冲到门口去开门。
我还没等开口,骆向东已经一把拉着我的手腕,边往外走边说:“纪三儿醒了。”
我:“……”
脑子完全是一片空白的,那一刻我心中没有庆幸也没有高兴。我只是如木偶一般被骆向东给拉到了icu门前,此时那扇永远关闭的大门终于敞开。我看到玻璃墙面前站着一排的人,屋中皆是哭声和啜泣声。
骆向东带着我来到玻璃墙的一角,从这个方向,我只能看到病床上纪贯新的腰和腿,因为安藤教授的站位,我看不到纪贯新的脸。
骆向东对我说:“醒了,刚刚医生说的。”
我一秒钟没有看到纪贯新睁开眼睛,便一秒不会相信。
余光瞥见纪贯新家里人哭的不行,纪贯宁甚至捂住嘴蹲在地上大哭。可我的角度……看不见。
不知道是心有灵犀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安藤教授本是背对着我,结果忽然就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俩四目相对,他又回过头看了眼病床上的人。几秒之后,安藤教授往一边走去,我的视线中逐渐对上了纪贯新的脸。
他仍旧戴着氧气面罩,但是那双始终紧闭的双眼,却是微弱的睁开。
只是一秒钟,不,只是半秒钟的时间。我直接攥拳抵在唇边,眼泪涌上来,我便瞪大双眼,这样才能看得清楚纪贯新的脸。
纪贯新的身体还很虚弱,动都动不了,可我知道他活过来了。从今往后,他就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我忍不住对他摆了摆手,虽然摆了没两下指尖便抽搐了。
不知道是我眼神儿太好,还是我看模糊了,我对纪贯新摆了摆手,好似看到纪贯新戴着夹子的手指微微一抬。
安藤教授和另外两名医生都在里面,检查各项数据。我们一帮人守在外面,大概过了五分钟的样子,安藤教授出来,他摘下口罩,欣闻的点了点头。
只是这样一个动作,直接让纪贯新的妈妈软在她身边两个孩子的怀里。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张耽青,麦家辉和成霖流眼泪的样子。
介司走到安藤教授面前,出声说:“伯父,新醒过来之后,就不会再有其他问题了吧?”
安藤教授回道:“按理说是这样的,不过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总的来说,这已经算是一次奇迹了,比起一个人生命里的顽强,我更相信这是你们对他的祝福起到了作用。”
纪贯新的二哥上前问道:“安藤教授,我弟弟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意识?”
“他体内的麻药和镇定今晚就能退,明天可以给你们十五分钟的探视时间。”
“真的太感谢您了,谢谢您救了我弟弟的命。”
安藤教授颔首回道:“不客气,我们医生尽了力,也要靠你弟弟自己的生命里顽强。从今以后,希望他可以一辈子健康。”
是我们本身就拥有的太多,所以总是去计较缺了什么,没有什么,好像每天都过得不开心不满足。可直到这一次,我亲眼看到纪贯新是如何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我才真的懂得,在生命和健康面前,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珍惜自己拥有的,因为我们有的,很可能是某些人最梦寐以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