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岁寒。
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道统三年,泰安皇朝一统天下,平定乱世。
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留着白胡飘然如那画中仙的酒楼说书人刘平安,轻拍一声惊堂木,又是张口说起说过了几万遍无关痛痒的开场白。
扎着羊角辫一身麻布素衣约莫十五岁的小姑娘,拉着嘴角撅着下嘴唇摇头叹息着:“百废俱兴有个屁用,两天都没吃到好吃的了。”
李避瞥了眼手中握着半根人身须的小家伙,没好气道:“李之之!我出来是行走江湖当那游医的,我还没开张,压箱底的药材都被你当零食吃了!还要什么好吃的?”
“哥,你觉得咱俩能进那雁门关嘛?”
雁门关是西楚过去的都城,那里埋葬着兄妹二人的全家人。李避揉乱李之之的额头的碎发,示意她当心隔墙有耳。在这街头巷尾岂能是议论这般事的?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泰安刚定,现在官府可正在满街寻找五朝皇室遗民在杀!
李避岔开话头道:“明日一早就带你去包子铺边坐着,治病赚钱,给你买包子吃!”
李之之从小跟着李避在长景岳的药山上生活,就对包子情有独钟……
阅过无数医书的李避胸中已有万种药,所缺的只不过是一些病来展示他的医术。二人来这西北边关雁门关之后第一城的寻夏城。
一方面是为悍守边疆的战士们解一份疾痛,另一方面便是因为他西楚皇子的身份,十三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家人,却想不到已经阴阳相隔了。
坐在一家酒楼的门边,李避静静地看着他们兄妹二人跟踪了一路之人。一身素衣走路轻盈的男子,是不是男扮女装李避不能确定,但他身上奇异的药香倒是格外吸引李避。
此人恐怕不是泰安皇朝的人!
说书人不再出声,酒客们自有懂那其中韵味之人,这是老先生在委婉地暗示他们想听的内容。无论是六朝乱斗百年争这天下,还是泰安开国立地近三年,只要你能给他一坛这价值10两白银的西域葡萄酿,他便能说出你任何想知不想知、敢想不敢说的史家野料。
一坛红褐色的酒罐砰然放在桌上,微微开启一丝的盖口飘出香漫整个酒楼的葡萄香。出酒楼的酒客、进酒楼的酒客,皆是浑身一震,居然是价值百两白银的西域白葡萄酿!
葡萄酿不以年份分高低,而已酒色争头魁,其中又以白葡萄酒为尊。比起其他的葡萄酿,要想将这白葡萄酒提炼出,整整要多出八八六十四道工序。便是这靠近西域的寻夏县第一大酒楼,这么多年也就才收集五坛白葡萄酿!
放酒之人腰佩长刀,脚踩马靴,皮肤细白体有暗香,这绝不是寻夏县本地人!
这副打扮,有股亡朝遗孤的味道。
寻夏城周边曾靠有两朝,刘平安可不在乎对方是西楚皇朝遗民还是选夏皇朝遗孤,只要有酒他便能痛快地讲个一整天。左袖一抬露出袖中左手,戴着玉戒的四指没有丝毫皱痕,身体不动双手作揖:“老夫寻夏县刘平安,客官想听何事尽可说来!”
年轻人并未在意老者没有起身的无礼行径,放下酒坛便坐在说书人一旁的角落,取下长刀横放于身侧长凳,二指轻转着手中茶碗,眼中似有万千愁绪的悲伤,微微张口道:
“讲西楚,慈皇栗帝!”
酒客们皆是低呼一声,对于此人的身份更是好奇起来!刚刚将酒坛封口略微掀开一半的老者,浑身如遭雷劈一般,但他很快将这份不安掩饰起来,不禁开口道:
“好酒!白葡萄酿果然名不虚传。
酒香传千里,直达朝祥符。问君何所忆,故国相思土。”
双手捧起酒坛,九指在红褐色的坛壁上显出一丝异样的情调。擅说故事的人,定是经历过大悲痛之人,不然又如何能在这第一大酒楼立足呢?
刘平安擦去嘴角的酒珠,轻轻一咳,熟悉说书人的便知道,这故事要开始了!
听罢刘平安对于史书的一番描述,兄妹二人摇头苦笑。这天下的史,到底还是赢了的人说得算的!
李之之将手中的根须全部放入嘴中,摇头嗤笑道:“居然放着五香味的连环屁!”
年轻人放下茶碗轻轻摇头,起身背对说书人,说道:
“你可能不知,西楚皇宫的尸体应该有四百零三具!”
刘平安竟是挣扎着要站起身,却不想打翻了面前的书桌,震碎了那坛昂贵的西域白葡萄酿!
酒客们从脑海的回忆中退出,第一次看到刘平安如此失态,这才明白为何此人从不曾站起身!
刘平安竟是只有上半身!
带着满脸辛酸泪,刘平安推开扶他起身的众酒客,声嘶力竭地喊道:“少侠!莫要去,莫要去那险地寻仇啊!”
年轻人看了眼坐在门口的兄妹,奔远而去。
李避手肘碰了碰李之之,李之之双眼凝神,低呼一声:“至少是一斗内力的高手!”
深吸了口气,李避毫不怀疑李之之的这般一日能用三次,能感受他人内力深厚的特殊神功。摸着下巴思忖起来,自己不过是十二石内力的小菜鸟,一斗可是万石之力!
这样一个高手,打听他们父亲的消息有什么目的呢?难道说,兄妹二人的踪迹这就被发现了?
“四百零三人,除了兄妹二人,西楚还有人活着?”李避咬咬嘴唇,总感觉对方说这些话是故意说给他听得!
当夜,一人竟是闯入边关第一城雁门关,刀刺边关大将军何运鸿的面颊。
若不是禁军赶到及时,怕是那大屠夫何运鸿当夜就要遭了毒手。
西楚余孽犹存,边关六城同时戒严,封死了所有通往中原的道路。
西域长城传出西北三军通缉令:寻找一名年轻长刀侠客!只准活捉不许杀!活捉者可进入雁门关受赏!
……
天刚放亮,除了城门周围多出的禁兵,寻夏城还是像往日一般轻轻开启新的一天。
“江湖纷争千刀事,
何人能避意外情。
西北神医小李避,
药到病除无痛生!”
李避肩上扛着一支细长的木杆,带着满面乌黑的羊角辫李之之,悠悠地走向刚刚开张的包子铺。
“哥,你觉得那刺客会上当么?万一他不来找我们看病呢?”
“这寻夏城中,他不敢去找名门大夫看,肯定会上钩的!抓住他,咱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雁门关了!
等会可机灵点,花了一夜功夫才偷来的东西可要布置好!”
“放心吧,论演戏,咱可是天生的!”
李避看了眼自己杆头的“医”字,轻声道:“报不报仇,总得先回家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