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老三瞬间红了双眼,他想听到李避说不能治,心底却又在期盼李避说能治。纠结的心情,带动着心跳,越来越快……
“能治!”
李避的声音落下,仿佛整个书香院都升腾起了一阵欢快之感。两个女子甚至没有多想李避为何用这种叹调说出能治,当即兴奋道:
“阿爸!抱抱!”
旗老三听到大女儿的声音,并未多想,一向坚强的大女儿在这种欢喜之时还是需要自己的怀抱,旗老三如何能不满足?
抱完旗念苒,旗老三就知道旗思芸会争嘴,还不待她“我也要”的声音落下,便来到另一侧抱住了自己的小女儿。
搂着旗老三脖子的小女儿,身体瞬间沉了一下,旗老三惊慌道:“芸儿,你不舒服嘛?”
旗思芸没有回答旗老三的话语,像是昏迷了一般,这可把旗老三吓坏了!
三人随着旗念苒的坐下,一同坐在了十年檀香之木的红凳上,旗老三忙然看向李避道:“大师……我女儿她……”
“没事,阿爸……小妹只是睡着了,可能是今天吹笛吹累了。”
旗念苒不顾将信将疑的旗老三,看向静立在门口的李避,歪头一笑,带着脸颊两行清泪道:“大师,我们能否坐下来畅谈一番?”
“背身能点到章门穴,双指同出,旗姑娘看样子不是第一次用这般手法啊!”
旗老三微微一愣,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大女儿突然陌生了起来,他甚至弄不懂她要干嘛。看着李避坐于三人身侧,冲着旗老三点点头,示意他没事,旗老三这才微微安下心来。
“大师,你能想象这二十年我从未躺下睡过觉嘛?你能想象我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甚至没有正面见过连在自己身后的妹妹嘛?
一开始,我以为整个世界的每个人都和我们一样,我这愚蠢的阿爸还和别人连在一起来哄我们。到我六岁之时,我都以为全西域所有的人都是连体的……
当我发现真相的时候,你知道我内心是有多绝望么?
我们是病人,是会被整个西域嘲笑的病人,便是阿爸能杀光所有嘲笑我们的人,又能怎么样呢?
我们的病不会好!
我一点都不喜欢读书,我最憎恶文字。
文字八万多,何词入我心?
我读书只是为了寻找能将我和妹妹分开的办法!我以为我两只是后背相连,多少次想要挥刀斩开我们牵连的后背,可是阿爸的手下太厉害了,我们根本没有分开的机会。
您不是说能治么?我知道你的秘密,你最好不要骗我,不然我们都没有好下场!
现在,我想听听您说的能治的方法,若是和我心中的不一样,我一定会现在就杀了你!”
旗老三抱着旗思芸满脸老泪,原来自己的女儿什么都知道……她果然继承了她母亲的聪慧啊……
靓美足不出那半步户,书中尽知天下事。
李避一愣,果不其然,这世间读书女子最难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
“旗长老,直言嘛?”
“直言!肯定直言!不然我花了这么大的力气,难道要白努力嘛?”
旗老三听着旗念苒嘶吼的声音,冲着李避轻轻点头。
美人流泪最是动情,这般病因难以启齿,李避轻声解释道:
“在我号脉之时,你二人的脉速完全一致;现在你能独点章门穴使小妹昏迷,而你却能清醒,证明我的猜想是对的。
你们连体,共用着同一个心脏,其他器官却是互不相连……”
“大师,你们佛门弟子莫不是说话都这么弯弯绕绕?不就是只有一个心脏,想要救活一个就必须在二人中舍弃另一个么?”
旗老三慌忙解释道:“苒苒你别急,大师只是布道者,并不擅长医术,中原还有圣手黄三千!你别急,你们两一定都可以活下来的!”
“阿爸,我已经不是六岁的小女孩了,从古至今的书中就没有能分心的手术!莫说是中原,便是神医扁鹊也不可能治好这般死病的。”
旗念苒像是说出了憋了很久的心声,努力回头想看旗老三,却是无法转过身子,只得扭头看着铜镜中默默流泪的旗老三道:
“阿爸,你知道我们这些年为什么不愿下楼了嘛?我们的心脏已经无法支撑我们二人的同时活动了……大师,您能和我说说我们连在一起还能活几年么?”
“便是用最好的补血药方,最多还能支撑一年!”
“您能救活我妹妹么?”
李避看着旗老三通红的双眼,于病必言真语,李避点头道:
“我只能救活你妹妹。你的脉象薄弱无力,心脏离你偏远,救你我是救不活的……”
读遍诗书古籍的旗念苒自是聪慧伶俐的女子,面上犹如雨过天晴后的湖面,分外平静祥和。
得到李避肯定的回答,旗念苒解开了困扰心头多年的疑惑,转身拿起放在桌上的小册,提笔写下:
“二十载未平睡世间,
凋落泥中定卧千年。
好一场西域大雪尽,
醉一梦春秋苒芸风。”
“阿爸,这是一本尽我二十年阅历写下的情书,念苒不知男女爱恨究竟为何事,此生注定难以体会。待大师临行前,务必拓印一本托大师带入中原,您不是说除我阿妈外,其余中原读书人皆是俗臭可厌之辈么?
女儿最后能帮您做的,就是将这中原的读书人,骂个遍!
读他娘屁的书!”
此刻的旗念苒哪里还有一丝二十岁少女该有的青春气息?倒像是一位暮年的慈母,在给自己的后辈交待后事,言辞之平静可真是让人心叹。
这女子越是冷静,李避便越是震惊,此生李避并未见过什么读书人,让他心叹的女子除了杜慕裳便是面前之人了。
无怪乎,那坛女儿红会泛着如此酸苦之味。
“阿爸,我知道你半夜去后院偷偷打开那女儿红是做什么,我知道您对待千夫所指亦不低头的狠辣,对自己的女儿却异常慈软。我也不让您做这两难的决定,请您再抱抱我可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