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凌晨四点以后,因为被恶梦惊醒的顾婉悦,整个顾家大宅上下,就没有一个人再敢安稳地躺在床上睡觉。
凌晨五点,在秋季晨曦微微透出的白光下。一辆火红的法拉利冲破朝雾,冲进了灯火通明的顾家大宅里。
佣人听到引擎声,立刻便去向顾婉悦禀报顾泽城回来的消息。
穿着睡袍、披散着长发坐在梳妆台前的顾婉悦看了看镜子中脸色苍白的自己,幽暗的眸光愈加沉了沉。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站了起来,慢慢地往大床边走去。
坐在沙发里倦意正浓的季怡宁听到顾泽城回来的消息,瞬间就变得精神了起来。
看到顾婉悦站了起来,她大步跟了上去,扶住了顾婉悦。
顾婉悦侧头看季怡宁一眼。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然后一起走到床边。
扶着顾婉悦在床头靠好之后,季怡宁便大步出了房间,朝一楼奔去。
“城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看着大步走进大厅的顾泽城,季怡宁气喘吁吁朝他奔了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顾泽城伸手接住只穿了条真丝睡裙的季怡宁,隔着薄薄的面料,她整个人直接贴在了他的胸膛
顾泽城对胸膛里的一片柔软仿若无察般,直接将怀里的季怡宁扶起来站好,紧拧着的眉宇一直没有松开过。
“我姐姐她现在怎么样呢?”
季怡宁看着顾泽城,眼里突然就涌起一抹晶莹来,又扑进了顾泽城怀里,紧搂着他的脖子,害怕又担忧地道,“悦姐姐做了恶梦。说好可怕,她被吓的大叫,还哭了很久,再也不肯睡了。”
顾泽城轻叹一口气,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季怡宁的后背,声线黯然地安抚道,“没事了,我去看看她。”
季怡宁点头,“嗯”了一声。
顾泽城再次将贴在他怀里的季怡宁扶好,然后牵着她的手,一起往二楼走。
来到顾婉悦房间的时候。她正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目光惊惧且空洞,眼底流窜着的,则是莫大的无助与悲伤。
这样的顾婉悦,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触动了顾泽城所有紧绷的心弦。让顾泽城的心弦开始不停地颤动,最后一根根断掉。
“姐姐......”
顾泽城松开季怡宁,走向床前,声音里是无法压抑的自责、愧疚,还有哀伤。
顾婉悦侧头看向顾泽城,霎那间,她的眼泪便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几乎将顾泽城淹没。
“阿城,我梦到母亲了。”顾婉悦就那样泪水成河地看着顾泽城,声音凄凄凉凉地,是在诉说,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我梦见母亲浑身被大火烧着,在地板上拼命地打滚,拼命地叫着‘救我’‘救我’,可是没有人救母亲,大火很快将母亲吞噬,变得血肉模糊......”
“姐姐,够了!”
顾泽城极限压抑地低吼,闭上眼睛,不敢再多看顾婉悦一眼,紧握的双拳和暴跳的太阳穴都无法召示他此刻万分之一的痛与恨。
十年了。
十年来,顾婉悦不仅承受着身体上的痛,还每每做着同一个恶梦,然后用梦镜里的内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顾泽城。
他们母亲的死,他们父亲的出走,她没有止境的痛苦,是拜谁所赐。
“够了?!”顾婉悦冷冷地笑,泪流成河,“我也想够了,没有伤,没有痛,没有恶梦,只有母亲还在我们身边,父亲仍旧疼爱我们。”
说着,顾婉悦的视线倏尔变得寒冷而凌厉,她盯着顾泽城,仿佛他不再是她最亲最爱的弟弟,而是她的仇人般。
抓住顾泽城的手臂,顾婉悦歇斯底里地大吼,“你告诉我,这一切要怎么回去,要怎么回去?”
顾泽城将顾婉悦拥进怀里,泪水终于滑下。
这么多年,不论面对怎样歇斯底里的顾婉悦,即使再痛再恨,他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可是,今天,他的眼里却有了泪。
只因为,此刻,他的指尖,还沾染着那个最让他最怨最恨却又最爱的人的温度。
睁开双眼,顾泽城眼里的泪意全无,只剩下一片空荡的阴鸷与肃杀在涌动,声音那样的沉静,却是噬血的压抑。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会让苏沫付出代价的,一定会让她比你更痛,更苦。”
顾婉悦闭上双眼,心底始终松了口气。
“好,证明给我看。”
站在一旁的季怡宁听着顾婉悦和顾泽城的对话,一脸茫然。
苏沫她当然是认识的。
她比苏沫小四岁,当年她们还在同一所小学念过书。
她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苏沫和他的二哥季易轩还有顾泽城三个人有空就混在一起。
而她因为太小,是他们抛弃的对像是。
她十一岁那年,跟她家还有顾家住的并不远的苏家突然般家了,后来她又听说苏沫失忆了。
也是那一年,顾泽城的母亲突然过世,父亲离家,顾泽城和顾婉悦姐弟去了国外。
难道,这一切,都是有联系的吗?
苏沫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顾泽城的身影,甚至是没有一点余温。
可是她能断定,昨晚,顾泽城明明就是有拥她入怀的。
那样真实的缱绻暧昧的相拥而眠,苏沫又怎么可能会以为那只是她的一场梦。
为什么?
为什么顾法城对她的态度,忽冷又忽热,明明有时候,一上秒还是阳春三月般的温暖,可是下一秒,更是冷天雪地的冷冽。
看着在身边仍旧睡的安稳的初初,想到画室里的那些画。
苏沫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顾泽城爱的人,只是初初的生母。
当他对她温柔怜惜的时候,定然是将她当成了初初生母的影子。
只有当他对她暴戾羞辱的时候,她在他的眼里才是苏沫。池亚有巴。
真正的苏沫。
一个嫁过人,生过孩子,被他的弟弟抛弃的女人。
完美如顾泽城,骄傲如顾泽城,他又怎么能在现实的世界里允许有她这样一个如此不堪的妻子的存在。
所以,顾泽城要隐婚,不在任何外人面前跟她染上半点关系。
想到这些,苏沫在心里深深地为自己觉得可怜又可悲。
明明只是一个偶尔的代替品,可她却这么轻易地动了心,几乎想要陷进去。
自嘲一笑,苏沫再一次在心里清晰地警告自己。
有了一个顾少言,就已经够了。
同样的错误,她不应该再犯第二次。
不动情,不谈爱,她便永远不会受伤,也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