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细雨蒙蒙的早晨,孟惜桥提着两盒点心,来到金老头的桃园。
老头老了,满头白发。小外甥给他作伴。孟惜桥撩门帘弯腰走进老头低矮的土坯房。农民也叫这种房园屋。就是看菜园看果树盖的。非常的简陋。连个门板都没有。
金老头躺在土坯炕上,盖着被子,还没起床。小外甥说他姥爷病了,一天没吃饭了。
孟惜桥后悔没给老头买盒饭来,但是金老头认出了孟惜桥,从床上坐起来,招手说:“孟惜桥。”
金老头竟然还记得他的大名,那时候借阅书籍得签上自己的名字。老头认字就记住了。
孟惜桥很是感慨,过来把点心放在床边,坐下对老头说:“大爷,咱好久没见面了,你可好啊?”
金老头叹口气说:“不好。我这也不借书了。把那些书当废纸都卖给收破烂的了。一毛钱一斤。混不上饭吃。”
“我听金铃说了你的事。我来看看你。”孟惜桥看着眼前老头的光景,很是惆怅。
老头倒是没提果园的事,是个很实在的农民。
孟惜桥安慰说:“大爷,有病看病,事会处理好的,不会叫你饿着。”
金老头那一对浑浊的眼睛里淌下泪水,摆了摆手说:“不打紧,不打紧。不耽误事就行。”
孟惜桥差一点哭了,说:“大爷,你应有的利益一点都不会少的。”
说话之间,外边响起一阵嘈杂的人沸声,和机器的轰鸣声。金老头脸色就变了,说:“来了,来了。”
孟惜桥料定是拆迁办的人来了。就对金老头说:“大爷,你别动,我出去看看。”
孟惜桥一撩门帘,弯腰从小屋里走出来,就见一群人跟着两辆推土机过来。
为首的一个带安全帽的凶巴巴的人走过来。孟惜桥一眼就认出来人正是劳乎坡。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久不见面,没有什么交往,但是劳乎坡的基本相貌没有变,那股蛮横霸道的气势也没改变。就是胖了,更有虎劲了。
中学毕业后,劳乎坡也到了某机关上班,现在主管征用与拆迁这一块。听说有个老头不愿土地被征用,要讲价,很是气恼,亲自带人来了。
当官的来了,手下那就更是狐假虎威,咋咋呼呼。村民都为金老头捏着一把汗。劳乎坡也认识孟惜桥啊,同班同学能不认识嘛。而且劳乎坡也知道孟惜桥现在在城建工作,这项谈溪河生态宜居工程也是孟惜桥执笔设计的。因为两个人性格的差异,没什么交往。但见了面还是客气的,人情世故。
劳乎坡气势就退了三分,问:“惜桥,你怎么在这里啊?”
孟惜桥走过去,打量了一下劳乎坡,说:“一点都没变,还是老样子。我嘛,过去和金老头有交往,听他闺女说老头病了,来看看。老头给我说了他遇到的事情。”
劳乎坡略显尴尬,回身朝推土机挥挥手,示意停下。对孟惜桥说:“惜桥啊,金老头的事情挺复杂。上面催的紧。耽误不得啊。我想先办下来,有事慢慢再说吧。”
“乎坡,金老头情况特殊。家庭有些困难,靠这几亩桃园为生。在政策范围之内,适当给些照顾。我想是可以的。”
劳乎坡说:“当然行。这工程是你一笔划的呢,我也是按你的规划办事啊。你和老头挺熟嘛?”
“是的。想起来好笑,同学其间咱俩还打过架呢,那一段时间我挺消沉,就到县城里闲逛。那时候金老头在一道街摆书摊,我就和他认识了,经常去书摊看书。学了不少知识。”
劳乎坡听罢,脸红了,说:“唉,那时候年纪小,爱冲动。不谈了,不谈那些了。”
孟惜桥打趣说:“乎坡啊,看你现在也没多少改变呢,现在胖了,腰粗了,气势更足了。”
“玩笑,玩笑。性格的原因。”为掩饰难堪,劳乎坡走进桃园,伸手摘下几个桃子来吃,嘴里说:“你还别说,这桃子不错,是大红蜜吧。嗯,挺甜的,水份也足。好桃,好桃子。毁了可惜了。”
“对啊,到东阳市场卖了,又是一笔钱,够老头吃半年的。”孟惜桥说:“他闺女金铃帮他卖,说卖也快。”
“是,是。卖了桃再说吧,叫金铃抓紧跑跑,把事办了。其实我也是执行工作。咱都在单位上班,理解理解吧。”
这功夫金老头的闺女金铃慌慌忙忙的赶到了,怕出意外。来了见孟惜桥劳乎坡都在这里,不像闹矛盾的样子,知道事情有缓解了。
孟惜桥见金铃来了,就说:“金铃,劳局叫你们先把桃卖完,你们还有什么要求也抓紧跟有关部门协商一下。工程挺紧,不能耽搁。懂嘛!”
金铃连声感谢,谢过劳乎坡又谢孟惜桥。
劳乎坡说:“你爹种的这桃真是不错,我吃着挺好吃。伙计们,来摘点桃,咱就撤了。”他朝下属下了命令。
下属们很懂领导的意思,上来摘了些桃子,议论着这桃怎么怎么好吃就撤了。为了避免尴尬,人情世故。
金铃望着他们的背影远去,再一次感谢了孟惜桥。
“金铃啊,你抓紧和村里联系联系,把事情办妥。工程是不能耽误的。桃子熟了,帮老头卖了。”孟惜桥嘱咐。
“我记住了。你也摘点桃拿去吃吧。”说着金铃拿出了个小篮,递给孟惜桥:“自己去摘。”
“劳乎坡说挺好吃,我还真得摘几个尝尝。我这同学,性格暴躁,遇上这种人你要四两拨千斤,不能硬碰。”
“嗯嗯。”金铃说:“要不是你出面,我爹的果园这会儿早就被铲平了。惜桥啊,多摘些,给你媳妇吃。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不少,咱小市民,也帮不了你啥。你媳妇还好吧?”
孟惜桥不愿提起的话题,但对金铃的关心还是表示了感谢,就说:“嗯,照顾孩子,做饭什么的都可以。我的负担没那么重了。”说完就告别金家父女,匆匆地走了。
几天之后,孟惜桥意外接到劳乎坡的邀请,说同学一起吃顿饭,聚一聚。孟惜桥不愿去,和劳乎坡没什么深交,只是面子事。也是性格方面的原因。
但劳乎坡说出来,不去也不太合适,就问了龙建。他们都曾经是同班同学。
龙建说也邀请他了,就一块去吧。星期天也没什么事,同学之间还是有友情的。现在都中年人了,经历了那么多,都成熟了。不能求全责备。
孟惜桥连连称是:“对,对。要不你当了局长,我还是个技术员呢。你比我豁达,看得开。”
“别奉承我。咱老同学,你何必啊?”龙建说:“惜桥啊,给你提点建议,你多年从事工程技术工作,能否写本有关城镇规划和建设方面的专业书籍。出版不出版的,咱先油印出来,在单位散发,当学习材料用,提高员工的素质。”
“龙局,你说大了,我恐怕没这种能力啊。”孟惜桥觉得这项工作重,心里没底。但迎合他的心理,他记住了。
“不急,慢慢来。”龙建就当说笑话似的,拍了拍孟惜桥的肩膀:“老同学,就咱俩感情好。明天我来拉你去会会劳乎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