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叶山庄体现了与天地浑然一体的自然美。那么乔家寨就是人类巧手妙思以及壮阔之美的代表。
灵溪郡的山峦不若西楚那般险峻巍峨。起伏山脉连绵平缓。宽阔河面碧波荡漾。山是终年的绿。水是永恒的碧。莺莺燕燕啼鸣不断。一派江南水乡柔美景象。
“墨莲山有七座山峰十二个山寨。总计十九关卡。往來水道都由我们管着。官府想要收银子得爹爹奶奶叫着來求。”笔直山路上。乔青絮兴高采烈地为白绮歌介绍。回到家乡那种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灵溪郡是遥国排名前五的大郡。郡守是遥皇钦点的少壮派文官。然而天下百姓无人不知这灵溪郡不跟官姓。而是姓乔。但凡发生在灵溪的事情均由乔家寨管辖。当年遥皇也曾想过要拔除这棵肉中刺彻底掌控遥国土地。无奈乔家寨深得人心。接连派來六位郡守都被百姓丢石头轰走。最后只得作罢。设个沒什么实权的郡守府充门面。
乔青絮对易宸璟有成见。易宸璟对乔家寨亦沒什么好感。毕竟这是块无法掌控的土地。而无法掌控的原因就是身边泼辣霸道的乔家寨寨主。乔青絮。
假如以后他真能夺得皇位。要如何处理这个在江湖之中名望极高的小山寨。
纵容。那么灵溪便算不得他手中王土。
摧毁。乔青絮终归是他和白绮歌的救命恩人。
事实上现今的情况还算是不错。如果维持下去而他又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可以得过且过。但有一点令易宸璟无法忽视。。乔家寨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山寨。当他跟在乔青絮身后踏入墨莲山才恍然大悟。为何小小的山寨能有如此强大实力与不可撼动的地位。
说好听些是小山小寨。说难听些。乔家寨就是个匪窝。
从山脚到寨前停放着不少废弃官轿。部分还明显带有刀砍斧凿的痕迹。显然是随着金银一起被抢來的。以前总看折子里上报说灵溪郡匪患严重。地方官多以此处往來人员复杂、水路不易捕捉为借口辩解。沒想到事实却是这样。着实教易宸璟大吃一惊。
灵溪郡果真是朝廷碰也碰不得的禁地么。
“里面就是乔家寨了。兄弟们都是粗人。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妹妹你多包涵。”乔青絮挽起白绮歌。亲密之状如同亲姐妹。
乔家寨的寨门是木头与竹子搭建的。看上去足有两丈高。门楼上另有瞭望角楼。偌大的牌匾上“乔寨”二字虽无名家笔锋却遒劲有力。一眼望去雄伟壮阔。气派十足。便是连王侯府邸也沒这般架势。
寨门本是关着的。角楼上放哨的瘦小男人远远看见乔青絮立刻朝寨内嚷嚷了几句。等到一行人走到寨门前时。两人高的寨门被从内拉开。一众约二十多人蜂拥而上。将乔青絮团团围住。
“大当家的。你可算回來了。这几天老寨主天天念叨着你。隔一会儿就让我去山脚下看看。我这脚筋都快跑断了。”
“前段日子咱们劫了伙大买卖。光是纹银就有近百两。兄弟们都等着大当家的你回來喝庆功酒呢。”
“郡守那个书呆子又派人來寨上下贴请大当家的去赴宴。老寨主看都不稀得看一眼。一只烧鸡就把來人给打发走了。兄弟们都快笑死了。”
围上來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跟菜市场似的。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乔青絮身上。完全沒把后面跟着的几人放在眼中。
离家多日再见到寨子里的兄弟。乔青絮亦是十分高兴。站在一群男人中间仿若气势凌人的女王:“行了。就你们几个话多。去。告诉爹我回來了。还带了几位朋友。”
众人这才注意到被挤到一边的白绮歌等人。又是挠头又是鞠躬。不好意思地连连道歉。战廷身高不如易宸璟。躲在身后半天也沒人看见。直到易宸璟被被几个乔家寨兄弟拉着往寨内推时才暴露于众人面前。
“你是……”当中一个年纪略长的男人看了看战廷满眼困惑。歪着头仔仔细细辨认半天。忽地惊喜交加。“二当家。是二当家的。二当家回來了。兄弟们。二当家的回來了。”
二当家。战廷。
白绮歌和易宸璟惊讶的无以复加。对视一眼又看向战廷。怪的是后者并沒有想象中那样高兴。只垂着头一声不吭。看不清到底是什么表情。
是太过害羞。还是另有心事。
乔青絮并未阻拦一众兄弟围向战廷。色淡如水的唇瓣抿出寂寥微笑。语气风轻云淡:“他不是你们的二当家。乔家寨二当家早就死了。他只是个路人而已。”
任谁都听得出乔青絮话中讽刺之意。热络气氛一下降到冰点。围着战廷的乔家寨子弟个个尴尬伴着不解。虽是不敢再与战廷多说话。目光里欣喜亲近之色却沒有丝毫改变。
“有什么话等闲下來再说。”乔青絮摆摆手赶走脸上沉闷表情。一手挽着白绮歌。一手拉着叶花晚。安排事情利落果断。“陈达。你去收拾几间干净屋子出來。我们要暂住两天;焦老二。你到外面打探打探有沒有可疑人物。有的话想办法收拾掉;罗锅子。你去趟郡守府。就说姑奶奶要十匹良马、三辆马车。让那书呆子郡守两天内准备齐全。对了。这两天馒头和刘四痞你们俩带几个人巡山。多加警戒。我们后面很可能跟了癞皮狗。”
“谁这么不知死活敢盯梢大当家的。”人群中一个又矮又小痞气十足的男人嘟囔道。
乔青絮眉毛一横。扬手就是一个爆栗:“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被打的男人也不生气。涎着脸皮嘿嘿一笑。叫了几个人一起往寨子外面走去。可见极为重视乔青絮的命令。乔青絮又笑骂着把其他人都赶走。领着白绮歌等人走进乔家寨直奔正中央的大木屋。两侧各忙各事的手下们见了均起身招呼。有些许是认出了战廷一脸惊讶。更多的人则把目光聚集在叶花晚和白绮歌身上。尤其是白绮歌。分明感受得到无数异样眼神打量自己。隐约还听得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淡淡一笑。头颅微垂。
她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对她指手画脚。即便听不清也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这一年多來如此遭遇时常发生。早已习惯。
谁让她有张伤疤横陈的脸呢。
其实她从不在乎自己是美是丑。只是那些目光总让她觉得难熬。惋惜的也好。同情的也好。嘲讽的也好。似乎那道伤疤代表她是个残缺的人;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她和易宸璟走在一起时。连带他也成为了众人猜测、嘲讽的对象。
那般器宇轩昂、风华无双的皇子将军身旁理应站着一位绝代佳人。在外貌上。她。远远不配。
耳畔忽地一阵热风吹过。熟悉的鼻息带來平淡低语:“抬起头。”
而后掌心一热。竟是被温热大手稳稳握住。不许她挣脱亦不许她退却。坚定地给予最温柔支撑。
抬起头如平常一般笑意温和。白绮歌不去看身边冷俊面容。只用力回握着易宸璟手掌。他一举一动包含的细微意义她从不会忽略。。他是在告诉她。也是在告诉所有人。这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女人。无论美丑都是他心头珍宝。哪怕被人嘲笑讽刺也毫不在意。
窃窃私语因两只紧握的手而渐渐归于平静。白绮歌昂首挺胸。披戴无数各异目光迈开脚步。并肩而行的两抹身影看上去竟是那般般配。龙凤相携。无人可以替代。
木制的吊脚楼离地约有半人高。也不知是哪个能工巧匠用完整庞大的数根雕出一级级台阶。古色古香又坚实稳固。踩着木阶步入吊脚楼内。肉香酒香扑面而來。眼前豁然开朗。
偌大的吊脚楼只一个房间。四四方方宽敞明亮。门两旁各放一个木架。上面满是刀枪剑戟等武器;往中间看去。约莫三十余张长椅分三列并排摆放。整齐有序。再往里则是两张大木椅。而中间是更大的红木榻。榻前有几个人忙忙碌碌往圆桌上搬运酒菜。杂乱身影后似是还有个人正安坐榻上。
“爹。我回來了。”乔青絮在堂中央站定。深吸口气。看面色似乎有些隐隐担忧。
榻上坐着的应该就是乔家寨老寨主吧。白绮歌暗自揣测。心里不免有几分好奇。
乔青絮这般洒脱如男儿的性格极其少见。教养她的老寨主应该是个很严厉且望女成龙的人。这点从乔青絮紧张表情上可见一斑。管理这么大一个山寨又能压制住郡守。还让乔家寨成为江湖之中相当重要的存在。想想都觉得敬佩。
“这么着急吃肉喝酒。上辈子都是饿死鬼投胎吗。”乔青絮不耐烦地推开搬运酒菜的人。吊起眉梢双手叉腰。“去去去。都外边去凉快去。我有话和爹说。”
一众喽啰呼啦散去。坐在木榻上的老者终于出现在眼前。
与白绮歌预想得颇为符合。乔家寨老寨主精神矍铄、容光焕发。膀大腰圆而不显肥胖。粗壮手臂一看便知身负武功。比较特别的是乔老寨主垂到胸口的黑密胡须。与光亮秃头鲜明对比。而五官细看起來与乔青絮有着七分神似。
深吸口气。白绮歌悄悄拉了拉易宸璟。恭敬抱拳:“晚辈见过乔。。”
一声异响打断了白绮歌话音。惊诧抬头。只见片刻前还满面严肃的乔家寨老寨主从榻上跳起。迈着大步飞扑向乔青絮。口中发出的怪声就像是……抽泣。
“闺女。你咋才回來。爹还以为你不要爹了。”
噗通。健硕身躯扑在乔青絮身上。光亮脑袋埋在肩头。不时发出一两声呜咽。
乔青絮扶额。满眼无奈纠结。
“爹……有外人在。您老能别这么丢人吗。我好不容易维持的乔家寨名誉……”</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