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天牢,天子之侧,禁锢之牢。
遥国皇宫最偏僻的角落里,两丈高的雄伟建筑庄严肃穆,白绮歌第一次见到时还以为是哪处宫殿,后来才知道这里竟然是关押重要犯人的天牢。
而现在,战廷就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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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易宸璟的太子身份想要进入天牢并不难,彻夜未眠的白绮歌带了些食物饮水,天不亮就和易宸璟二人来到天牢看前一日傍晚被带走的战廷。外表再怎么宏伟雄壮终归是牢狱,天牢里阴森冷暗,一进入便让白绮歌浑身发寒,想起有许多遥皇不能杀也不能放过的犯人在此囚禁多年,不禁去想那些人是不是生不如死,为何要苟延残喘。
“殿下,祈安公主!”见到二人出现,战廷急忙从监房角落走到栅门前,既愧疚又感激,“你们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又湿又冷的,祈安公主的身子会受不住啊!”
“不碍事,来与你说几句话就走。”白绮歌摇摇头强撑笑容,目光不易察觉地打量着战廷全身,最终停留在带着鞭痕的手腕上。
尽管花了不少银子打点,战廷还是没能免受皮肉之苦,看来钱不是万能的,尤其在斗权不都钱的深宫之中。白绮歌胸口憋闷想要长长叹息,却又怕惹战廷多想自责,只得忍着,指甲用力掐住自己掌心。
战廷是要犯,易宸璟能见他但不能放人,就连见面也要隔着栅门,同样注意到战廷身上有伤时余怒未消的大遥太子声音低沉:“他们打你了?是谁动的手?胡典狱还是齐典狱?”
“殿下不要问了,他们也是奉命行事,总不能违逆皇上旨意。”战廷深知易宸璟有仇必报的性格,见他大有牵连旁人意思连忙摇头摆手,就是不肯说出动刑之人的名字。
之前谨妃因着推白绮歌下水意图谋害,易宸璟在事情过了一年之久后还念念不忘,找了个机会命人把谨妃推入冰寒刺骨的池子里;再再之前还听说前太子妃尉迟怜蓉的床铺被人放了一窝蝎子小蛇吓个半死,似乎也跟她在东宫后殿掌掴白绮歌有关。有这两件事做前车之鉴,战廷哪敢随便乱说?能少一事是一事吧,总不能让刚刚扶正太子之位的易宸璟树敌太多,尤其是为了他这种卑微属下,不值。
看战廷咬死不说,易宸璟只得作罢,从白绮歌带来的竹篮里翻出两瓶创药隔着栅门塞给战廷:“幸好备了创药,找时间自己擦上。对了,我问你,你的侍卫令牌怎么会出现在荷香宫附近?父皇让吏官查对过捡到的令牌,是甲字号的,而掌有甲字号的侍卫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好好保管着令牌,怀疑就这么落在你身上的。”
“令牌前几天就找不到了,我怕殿下责骂没敢说,本打算这几日就去司吏府上报,谁想半路出了这事。”战廷郁闷地挠挠头,一脸后悔。
“你的令牌应该是被人偷走的,出现在那晚的荷香宫也不是巧合,让你整天呆头呆脑的,到头来终是被人算计了。”故意用埋怨语气遮掩担忧,白绮歌将一篮子食水放在栅门前地上,“我让玉澈简单做了些吃的,牢头那里也会通融,大概你还要在这里待上三两天,照顾好自己。”
战廷还以为事情很容易解决,傻笑着点点头,憨厚的表情里看不出半点阴暗,就好像身上那些伤根本就不痛,好像从没有人伤害过他一般。
他一向如此,善良得近乎愚笨。
“我们先回去了,别想太多……算了,你的脑袋就算想多想都不行。”易宸璟笑着揶揄战廷,不动声色地攥紧白绮歌冰冷手掌。
天寒,她的手寒,心更寒吧?
离开天牢后白绮歌一直沉默不语,走出很远,忽地被易宸璟急停脚步险些拉倒。
“三两天……我都没有把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救出战廷,你想干什么?”
“三两天已经够长了,你没看他满身的伤吗?他在宫中闹过的事有几个不知道,一旦有机会欺负他讨好皇上,那些心狠手辣的狱卒怎么可能心软?”积压在心底的激动悉数爆发,白绮歌转过身面对易宸璟,眼里怒火熊熊,“人证物证俱在,皇上又摆明想找机会除掉战廷,就算知道事情是胭胡使所为也假装不见,再拖下去战廷哪还有命等你救他?”
“所以你想接受皇后的条件求她帮忙?”易宸璟深吸口气,额角隐隐发痛。
然而更令他瞠目结舌的回答还在后面。
“我已经答应了。”白绮歌忽地变得平静,平静得令易宸璟没来由发慌。唇边一抹寂然笑容轻绽,白绮歌微微低头,盯着二人距离极尽的脚尖语意清淡:“我已经答应皇后借她之力,先救战廷,后争太子妃位,以皇后一派势力做靠山。”
后半夜白绮歌回到敛尘轩时对易宸璟说了皇后威胁的事,易宸璟以为皇后会给她时间考虑,却没想到白绮歌走投无路之下已经接受条件,于他而言,这种无法保护任何人的窝囊感觉,比死不如。
掸去瘦削肩头几片零丁雪花,易宸璟凝视着白绮歌良久无言,待到天上洋洋洒洒开始落下鹅毛大雪才把冷得发抖的身子揽进怀里,紧拥着,予以温暖温柔。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你和战廷……”忽而哽咽,再说不下去。
质子十年而后归国,有个冷宫被弃的母妃,有着舅父弄权被诛的包袱,易宸璟这些年年岁岁熬的不容易,即便当上太子也是没有靠山独自拼搏来的,让他羽翼未丰就去撼动皇后根深蒂固的势力无异于痴人说梦。眼下战廷命悬一线,白绮歌被逼无奈,他能做的就只有袖手旁观,无论是心腹好友还是挚爱女子都没有足够实力拯救,这与平民百姓有何区别?
沉郁的易宸璟令白绮歌一阵心酸,握了握他的手,声音轻柔得根本不像她:“其实也没必要太过抵触,后宫明争暗斗我不是没见过,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自有衡量,不是皇后能完全操控的。”
“你的意思是阳奉阴违、虚以委蛇?”易宸璟担忧稍解,眉头紧蹙,“皇后何等精明的人,我猜她不会对你放任自由。”
“放不放是以后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战廷性命。你和皇上关系本就不亲近,娘亲去世后你能信任的人更少了,战廷和你有着多年交情又忠心不二,和家人没什么区别。还有荔儿,傅楚,小叶子,玉澈……在皇宫里我们才是一家人,为了救家人舍弃一些不是理所当然吗?”
白绮歌的一番话正说到易宸璟心里,许久以来他一直把战廷当做极好极好的心腹密友而非属下那么简单,那感觉真的就好像是一家人一样,没有出卖,没有背叛,穷尽所有也要保护家人平安无事。深宫冷漠,踏出敛尘轩后能相信的人有几个?也只有他们才会不离不弃,固执坚守。
“好了,两个人在这里悲春伤秋的真是可笑,让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我要改嫁呢。”白绮歌推开易宸璟站好,脸上又恢复平素的明朗自信,“皇后应该已经有所行动,我去浣清宫打探打探,你多注意皇上那边动静,先把这两天挺过去。”
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易宸璟吹去白绮歌眉梢一点晶莹轻雪,指尖恋恋不舍离开微凉皮肤,刚想表现下男子汉的刚强洒落来两句豪言壮语,冷不防一道身影闯入视野。
“锦昭仪?”望着十几步外行色匆匆的女子,易宸璟不解低道,“嫔妃宫室与此处南辕北辙,她来这边做什么,不会到现在还与大皇兄有联系吧?”
白绮歌侧身顺着易宸璟目光看去,果然是锦昭仪低着头越走越近,也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竟然快走到面前还没发现二人。轻咳一声引来锦昭仪张皇抬头四顾,白绮歌拦住去路:“想什么这么出神?也不怕撞人身上。”
锦昭仪年纪本就与白绮歌相仿,之前受过白绮歌恩惠又与素鄢、玉澈等一起照顾敬妃共同经历波折,和敛尘轩这帮人走得十分近,是而私下见面很少讲些辈分礼节,相比之下更像闺蜜好友。
抬头见是白绮歌拦住去路,心惊肉跳的锦昭仪拍了拍胸口,双颊一团绯红:“也不知是我撞了人还是撞了什么不该看的情景,这大雪天的你们两个不在房里呆着,跑到外面专门盯着走路的人么?”
“谁脸红谁心里有鬼。”白绮歌打趣道,看看锦昭仪一身袄裙狐裘又禁不住好奇,“这是要去哪里?见大皇子么?”
锦昭仪轻轻点头,笑容里染上一丝奇妙的幸福之色:“许久不见他,今天终于能见面了,以后也不用提心吊胆顾忌旁人闲言闲语……绮歌,和我一起过去吧,今日一别,以后许是再见不到了。”
白绮歌与易宸璟面面相觑,异口同声:“什么意思?”
仔细打量周围无人,锦昭仪脸色更加绯红,桃花粉面有若情窦初开的少女,细声呢喃满是甜蜜憧憬。
“皇上已经找宸煜议定封王之事,下月初他就要离开帝都去封地湘阳郡,届时我也会一起离开——作为他的妻子,湘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