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宫变失败被重重包围却说什么自己赢了。还开口要求遥皇杀他。这算什么意思。
众人莫名其妙面面相觑。谁也弄不懂易宸暄究竟在想什么。但看他平静面容实在不像发疯模样。愈发闹不清眼前状况。
见众人诧异地望着自己。易宸暄一声冷笑。悠闲地靠坐在窗前:“怎么。以为你们赢了。不过是闯进沒人守卫的宫殿而已。不会连这都要洋洋得意吧。”
攻入皇宫有禁军和私兵阻拦。可是进入紫云宫……的确如易宸暄所说。根本沒人守卫。
同一时间赶來汇合的萧百善皱起眉头向易宸暄拱了拱手。语气严厉而不乏礼数:“安宁王祸乱皇宫、囚禁皇上。此乃逆天之罪。还请安宁王能迷途知返。皇上定会念在骨肉情分上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萧将军是在说笑吗。发动宫变远超大不敬之罪。纵是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逃不掉的。”易宸暄伸了个懒腰。眼里流露出疲惫神色。“我说了。杀了我就好。既能为你们所有人的无能找到开脱借口。又能向天下交代这场战乱的结局。也许后世还会颂扬你们如何誓死效忠、浴血奋战最终平定叛乱。一石三鸟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动手吧。杀剐随意。”
萧百善倒吸口气。无可奈何地望向遥皇。
就算发动宫变是必死之罪。易宸暄终归是一朝皇子。沒有遥皇命令。任何人都不能随便动手。依着众人猜想。易宸暄犯下如此大错必定早已触怒遥皇。令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当萧百善询问目光望去时。遥皇竟然费力地摇了摇头。
不杀么。
众人惊疑交加。唯独易宸璟无声冷笑。眸中一丝绝望闪过。。事到如今。遥皇最疼爱的儿子依旧是易宸暄。而他。哪怕一身伤痕狼狈不堪。还是得不到遥皇半眼心疼。
“去叫太医。皇上太虚弱不能说话。”眼看遥皇目光死盯着易宸暄。皇后明白他这是想说些什么。才把人扶起半坐却又见遥皇目光移向枕下。凝眉沉吟少顷。皇后果断地掀开锦缎枕头。果不其然。下面放着巴掌大的一只檀木盒。打开后发现里面躺着三颗丹药。散发出浓重药味。
遥皇平日里服用什么药物皇后并不清楚。但她知道。最近遥皇都是靠某种性子极烈的药在勉强支撑。能争得一时精神抖擞。之后却要付出数倍衰弱代价。切切实实的三分药七分毒。
“你就靠这个维持着。”眉头皱得更深。皇后言语间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遥皇自是沒法回答。倒是易宸暄笑了两声。漫不经心地耸耸肩:“本來二叔只是体衰。尚不至于如今状况。都是为老七你操心操的啊。父子情深是不假。只可惜。服用这种自伤的药。纵是大罗金仙在世也回天乏力了。”
“二叔。”易宸璟敏感地发觉易宸暄对遥皇的称呼有所改变。眼眸眯起。惊疑眼神转回遥皇身上。
遥皇急于说话。一双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抓住皇后手腕。见他一副不甘心模样。皇后纠结许久。终于一咬牙把药丸塞到遥皇口中。
反正是活不长了。莫不如顺着他心意。别留遗憾。
“你们……都下去……”稍待片刻提起精神后。遥皇开口第一句话就将萧百善等人屏退。只许白绮歌、易宸璟、易宸暄以及皇后留下。
白绮歌忽然觉得有些荒唐悲凉。一个处心积虑总在不停算计的皇子。就算阴谋败露也只是被驱逐出宫于边疆封王。而奔波不断打下万里江山的皇子却备受苛待。哪怕险些被害送命。得到的结果仍旧是被逼着答应“不杀”。曾经她为遥皇百般辩解。希望易宸璟能够体谅遥皇。而今。她也不明白遥皇的心意究竟是怎样了。
易宸璟铁青脸色与易宸暄的好整以暇成为鲜明对比。面对三双充满敌意的眼睛。易宸暄表现得十分轻松。甚至是讥讽:“一个个都摆出自以为是的样子。其实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老七。你是不是一直嫉恨我总是受到优待。那你又知不知道。这份优待之后我要忍受多少。又背负了多少。”提及过去。原本平静的情绪忽而变得激动。易宸暄紧握着拳头。嗵地砸在窗框上。言语间的嘲讽却未改变:“这天下江山本就该是我的。从小到大我哪点不比你强。凭什么还要花这么多心思去争去抢。除了把我努力的成果当做理所当然外你们还会做什么。。”
这番话说得不清不楚。听得懂愤怒却听不懂因果。易宸璟等人愈发困惑。而皇后则脸色大变。怒而起身。
“够了。易宸暄。你有什么资格斥责别人。摸着你的良心说说。这些年怀宇对你的弥补还不够吗。”甩开遥皇拼命拉扯衣袖的手臂。皇后大口喘息。胸膛因气愤而剧烈起伏。遥皇已经油尽灯枯。她不想纠缠一辈子的男人到死还要受人误解。所以即便会被遥皇埋怨。皇后还是把所知道的秘密与残忍真相说了出來:“沒错。当年怀宇宫变篡位逼死荣太子是不争事实。但责任全在怀宇吗。贪图享乐不思进取的荣太子就沒有错。遥国为人臣国风雨飘摇。荣太子却只知道笙歌艳舞。百姓身陷水深火热他不管。大遥眼看危亡他不顾。要不是怀宇夺下皇位重振朝纲。现在哪有你们在这里争权夺势的机会。。”
埋藏多年的秘密重见天日。易宸璟愣怔呆立。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他是……荣太子的孩子。”
遥皇闭上眼。无力点头。
遥国那些鲜为人知的秘史于易宸暄而言早不是秘密。看着皇后激动得浑身颤抖。易宸暄一脸麻木。眼神如死水一般波澜不惊。
“因为太子无能所以就有借口篡位了。是吗。因为一朝不能有二君所以就有理由赶尽杀绝。是吗。二叔。那是你的亲兄弟。你在告诫我不要手足相残时就不会有半点愧疚吗。”连声哑笑低低回荡。易宸暄猛地扭头看向易宸璟。表情扭曲狰狞。“还不懂吗。老七。你骨子流的血本就有罪。背叛之罪。骨肉相残之罪。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做皇帝。有什么资格享尽一切偏袒还要來与我争。。所有人都关心你、在乎你。有谁想过我的感受。好。好。我就让他们看看。跟我比你算个什么东西。”
易宸暄仓皇大笑。脚步踉跄蹒跚。昔日温文尔雅的气质全然不见。白绮歌听几人对话似懂非懂。再看向濒临癫狂的易宸暄。心里那种恨竟是淡了。反倒多了几许悲悯苍凉。
“你根本不想当皇帝。绞尽脑汁想出无数阴谋诡计逼迫宸璟。就是为了证明你比他强。”
“想杀他还不容易么。”易宸暄冷笑。再不理会白绮歌。阴鸷而满怀恨意的目光毫不掩饰落在易宸璟身上。“我要的是你身败名裂。要你亲口承认自己输了。让那男人看看他心爱的儿子有多窝囊。而现在……呵呵。赢的人。是我。”
如果沒有白绮歌。沒有红缨军。沒有安陵军。沒有乔家寨。那么易宸璟的确是输了。。身陷囹圄。失去妻子。似乎沒有比这更绝望的事情。更令人绝望的是。易宸暄还好好活着。而且即便犯下如此大错。遥皇仍然不愿赐予死罪。
被所有人关心在乎的。真的是他而非易宸暄吗。易宸璟前所未有地混乱。唯一能支撑他站立不倒的是掌心柔软温暖。來自白绮歌最坚定的支撑。
杀或不杀。死或不死。谁來坐这冰冷皇位。谁要去背负苍生社稷。如今看來。都已失去意义。
稍稍向后退了一步。易宸璟握住白绮歌的手朝遥皇微微鞠躬。忽地变得平静淡漠。语气亦是索然无味:“一切听凭父皇决断。儿臣身体不适。告退。”
“站住。谁许你离开了。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想活活气死人吗。”眼见易宸璟心灰意冷摆明不再干涉的态度。皇后又急又气。上前两步想要拉住易宸璟。指尖刚碰触柔软衣料。身后陡然响起木条断裂的脆响。慌忙回头。只见木窗被撞破一个大洞。易宸暄身影消失在窗外。
刚刚经历宫变的遥国皇宫还处在一片混乱之中。战廷和萧百善等人在外殿守着。想要冲到院中尚有一段距离。若是这会儿被易宸暄逃脱。再想要抓他可就不容易了。皇后背对窗口反应稍慢。第一个发现易宸暄打算逃跑并有所行动的人是白绮歌。摸出萃凰剑正要追去。冷不防身后一股力道狠狠拉扯。整个人被甩向大后方。
“小心。”
“璟儿。”
眼看着易宸璟丢下白绮歌飞身跳出窗外。皇后和白绮歌不约而同惊叫出声。以最快速度冲到窗边想要跳出帮忙。结果刚到近前。一蓬血雾高高喷起。落得满身满脸一片温热腥甜。
血光之中。有谁低叹轻笑。
“老七。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只有你。”</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