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风夜灯听到了一首歌,是2015年,龙梅子的那首《哭不回的爱哭不回的你》,歌声很熟悉。
过了不久,唱歌的人又换成了庄心妍的《两个人的回忆一个人过》,最后歌曲又换了萧亚轩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风夜灯觉得回到了美好的大中华,微笑着犯嘀咕,带着孩子气:“我想听胡彦斌的《还魂门》,还有瞿颖的《加速度》,《加速度》要多唱两遍~”
静坐在旁的男子疼惜地抚摸着她的脑袋,声音温暖清朗:“好,给你唱《加速度》。”
风夜灯满足地笑了笑,小猫儿似的在他怀里蹭 了 蹭:“好~”
叶廉清坐在榻边,眼泪刷得落下来,勉强自己调整好状态,开始给她唱歌,嗓音带着干练决然:“
原来我和你的世界,隔着暧昧的黑夜
你的爱不是我要的,那一种亲切
等时间让我能了解,寻找另一种体贴……”
风夜灯仍然未醒过来,却在梦里哼着调子,跟着身边人唱着下一段:“
眼光若能坚定一些,就不会在乎那一切
不值得爱就拒绝,就将他忽略
前面的路就算重叠,那也是我要的世界
我不会笑得轻蔑,不随便对谁说感谢”
叶廉清哭得像个泪人儿:“闹闹,你快醒,醒了哥带你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去!”
风夜灯抱着她嗫嚅:“呜呜……帅哥,你的眼光太差了,梅君鹤也不要我了~”
叶廉清心里揪的疼:“谁说他不要咱了?是咱不要他了!”
风夜灯懵逼了:“可是他把我 睡了,然后还不要我了?”
叶廉清微怔:“你说什么?”
风夜灯想起那些可怕的黑夜,冷不丁发抖,不满的大嗓门瞬间变成轻声细语:“他不知道给我喝了什么,腥 腥 的,还 黏 黏 的,好恶心。然后就把我当充、气、娃娃不会疼一样,没有丝毫感情地在我身体里 横冲直撞。我好痛……”
叶廉清抚摸着她已然隆起的小腹,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原来你怀的是他的孩子,摔成那样都还能有,上天真是好作弄人!”
原本不肯醒来的风夜灯刷地睁开眼,不等她问,却见自己的肚子已经像个瓜。她有些绝望了:“我以为我穿越回去了。”
叶廉清叹气:“当年我跟大漠孤狼一战,身负重伤,也以为会穿越回去,可是没有。”
风夜灯直接问:“能给我说说我从山顶滚下去之后的事情吗?”
叶廉清英眉渐渐蹙起:“我也不大清楚,听白露说是被什么人救了,好像是个樵夫。要不这样,我去给你叫他过来?”
风夜灯点头:“好。”
等叶廉清离开,她看着熟悉的地方很舒服,好歹还是自己的枫林晚。
良久,叶廉清带来一个被快马颠得昏三倒四的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头发高挽成髻,一身葛布短装更显得粗犷,腰上随意用腰带一系,行头虽然粗枝大叶,行为却不蛮横无理。
樵夫站在离风夜灯三尺外:“灯姑娘。”
风夜灯坐在榻边,细细地瞅着那人的眼睛,想要望透什么,可是除了陌生就是平淡。
于是她认了:“你是何时何地将我救下的?”
樵夫憨憨一笑,挠了挠头:“四个月前,我去后山打柴看见了一位公子,就是说书人比划的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他怀里抱着姑娘,说让我借个地方,给了我好大一锭银子!”
樵夫说到此处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着借个地方倒也无碍,便将他带去我家。他说,姑娘是他的妹妹,你身上的伤他不便上药,请我家的婆子给姑娘涂了好多,那药叫什么凝什么……哦,凝露膏!对,凝露膏!”
记起来之后,樵夫又尴尬了一下:“一个多月后,姑娘的伤情已大好,那位公子便将姑娘留在了我家,并交代说姑娘有了身子,让我们夫妻多费点心,而后便他走了。过了几日,有几个姑娘找上门来要人,她们便将姑娘带走了。”
风夜灯说不出什么滋味儿,只问:“那位公子是否唇边有两个酒窝,身着黑色长衫,阔袍广袖,看起来英俊潇洒、温柔多情?”
见樵夫连连称是,风夜灯便让叶廉清送走那人,并叫来白露她们陪着她。她望着屋子里的几个丫头:“你们怎么知道去哪找我?”
惊蛰一如既往地没叫人失望:“姑娘,我们找了你好久好久。有一天晌午时候,枫林晚的院门突然被人敲响,我们去开门的时候,只留下一张纸,纸片被石块压着……”
风夜灯伸出了手:“我看看。”
黄纸被折成四折,打开后是矫若惊龙的一行字,她见过贺江东的字,能确定是他。
此时叶廉清也送人回来:“是贺江东救了你,还是、他?”
风夜灯将纸在油灯上点燃,看着火苗喃喃,不知是在自说自话还是在回答:“贺江东之所以几乎不在棹隐烟波,却还能坐稳二主人这个位子,并非仅仅因为他的头脑,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从不多管闲事。”
叶廉清不禁皱眉:“那梅君鹤什么意思?”
风夜灯淡漠地笑着:“他大概是想让我生不如死,真是应了那句话——当一个男人爱你时,什么都是你;等这个男人不爱你时,你什么都不是。”
白露神色晦暗,嗫嚅了一声:“姑娘……也许会有什么隐情吧……”
谢文墨适时地嗤笑道:“隐情?你们或许不太了解毒圣,他不喜欢的人与事,从不需要任何隐情,只是不喜欢罢了!你肯定还想问,叶廉清怎么会知道你出了意外,不用想了,也是梅君鹤说的。否则,他如何保证你能活下来?”
风夜灯顿时觉得已经麻木的心,又被血淋淋地撕开一个口子,手轻轻抚在胸口,想竭力抑制住疼痛。她的弯眉拧成“川”字,眸中有若隐若现的泪光,脸色惨白地笑了:“是啊,若无叶廉清,他如何保证,我能活下来,好让他再疯狂地折磨几次?”
白露急得跺脚,冲着谢文墨好一通白眼,如果打得过,早一刀子捅了他!
叶廉清揽住风夜灯:“闹闹,别说了,也别想了,小心身子!”
风夜灯一口血呕出来,整个人瘫倒在地,再次不省人事。
一切都处理好,谷雨留下照顾风夜灯,剩余的人都出去该干嘛干嘛。
梨树下,白露怒了:“谢文墨,你要死啊!为何非要说那些薄情的话,来伤姑娘的心?”
谢文墨冷冷地望着天,依旧面无表情:“我只说实话。你亦知晓的,我只是个小人,学不会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的拐弯抹角!”
白露气不打一处来,又无可奈何:“姑娘有心悸症,你这样做万一逼死了姑娘,届时,你拿什么来赔啊?”
谢文墨少有地愣了愣:“心悸症?”
白露抹了抹眼泪:“是,若再不能平和澄明地活着,怕是会愈来愈严重的,我真担心姑娘熬不住!”
谢文墨吃了一惊,却又恍然大悟,冲进屋里将风夜灯的手掌翻开,那道淡淡的疤痕像一个温柔的迷,印在了手心。细细嗅来,似有若无的冷香萦绕鼻尖。
当下,谢文墨只想蓦然大笑,却是安静地退出去,沉默地去了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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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露更重。
五月的燕州,入夜后仍旧带着几分寒凉,山顶的冷风嗖嗖地吹。
谢文墨久久地立于天地之间,几乎站成了永恒。
直至不远处,多了一丝霜雪的味道,他冰冷的面容才有温度:“等你很久了,终于还是来了。”
来人薄衫飞扬,依旧是袒胸露腹的风
骚样,眉间的火焰微蹙,声音寒若冬夜朔风,面容冷若数九冰霜:“还是被你发现了。”
谢文墨拧着眉头:“我不是白露。”
梅君鹤捏了捏眉心,最终还是低了头:“方才,多谢。”
谢文墨挑唇:“客气。”
梅君鹤忍不住问:“她……”
谢文墨蓦然冷笑道:“如你所愿!”
梅君鹤微微阖了阖眼,没有再说一句,仿若疲惫不堪,身形摇摇欲坠,自顾自地坐在峭壁旁边,继而,静默地望着山下依旧亮着灯火的枫林晚。
谢文墨冷着脸扯过他的手腕,刚一搭脉,便是惊得指尖一跳,错愕地与他同坐下来,无奈地叹息:“呵,你我本是正邪两不立,除了秦楼再无任何关联,更无任何交集,最后,却莫名其妙地斗了个两败俱伤。此时,倒是难得如此有默契和缘分,共看万家灯火!”
梅君鹤望着枫林镇,漠然置之,恍若身侧是个死人,自己只不过在同死人说话:“你本非我的敌人,但你碍了我的事,又 占 了我的女人,我自然是要处理!只不过,当时蛊毒发作得厉害,又受了重伤,才没能致你死地罢了!”
说罢,却自言自语道:“此刻,我眼中的灯火,只看得到一家。”
谢文墨当然知道,梅君鹤不是放了他,而是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实在是力不从心。可纵然是如此,依然给了自己致命的一击,到如今内伤依旧未恢复如初。
他突然大笑,而后长叹一口气,不知是在为梅君鹤扼腕长叹,抑或为自己的命运可悲:“可惜……如今连那一家,你都没资格再多看了!”
梅君鹤同样笑了,眸子里闪烁着不易觉察的泪光,更多的是深切的悲戚。
这些时日以来,身体的痛苦仿佛已经麻痹神经,痛的地方唯有心脏。
他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便如何不肯认命,但身体到了极限,便再也无法支持,不禁悲从中来:“我终于明白,当时柯怜主动去找沈伏的心情;也终于明白,为何时隔多年,你对她依旧念念不忘。”
谢文墨身子微微一僵,只一刻便泪落两行,眸子里似乎闪现出当年那一幕幕深情。
随而,他的声音低沉而悲切:“心动,方知情重;心伤,始明意浓;心死,才觉缘终。”
梅君鹤挑了挑眉,此时的笑容犹如红 莲 业 火,动人心魄,却不难看出那抹深埋的沉痛与隐忍:“真是看不出来呀,睚眦必报的谢家叛徒,竟是性情中人呢~”
谢文墨冷哼一声,同样毒舌:“较之威名赫赫的毒圣,叛徒都甘拜下风呢!”
梅君鹤并未被噎住话,相反,倒是很自然地岔开这个相互嘲讽的话梗:“子玄,我伤了她的心。她,会恨我吧?”
谢文墨霎时怔住,呆滞的表情很滑稽:“你怎么知道……”
梅君鹤淡然一笑:“为了谢文鸢与秦柏的婚事,霜染与你在钱江酒楼会面,我在对面等他一道去永徽坊拜会,他是那样称呼你的。都说直呼姓名不礼貌,可惜世人从未给过你应有的尊重呐!”
若是之前,谢文墨或许会惊讶于梅君鹤有如此高深的内力,如今亲自领教过却不由得自嘲:“世人如何待我我不在意,只是这个表字,怕也只有你跟霜染还记得,我那满口仁义道德的大哥,根本就不知道父亲是给我俩同时取的名和字。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有无利益价值的东西罢了!”
梅君鹤漠然冷笑,陈述事实:“所以,七星龙渊才选择了你,至少,你活得够真、够诚。”
谢文墨回忆般抚摸着身侧的那柄佩剑,七星龙渊是诚信高洁之剑,即便当初柯怜是自己去了庆阳王府,但他知道,还是因为自己的无能,配不上这谢门二门主的位子才栽了跟头!
他轻叹了声:“她与怜儿不同,敢爱,敢恨。可是,她唯一不会恨的,便是你了……爱之深,方能恨之切,一旦不爱了,又怎会去恨呢?”
他明白,事到如今,这个男人心中还有一丝可怜的期望。
谢文墨笑得很柔和,回答却令人心碎成雪:“只不过,她会忘了你。以后,再也不会想起你,再也不会需要你了……”
他说着,便又轻笑一声,眉目间皆是悲悯与哀伤:“或许,她再也不需要任何人,尤其心上人!”
梅君鹤顷刻心如刀绞,即便早已准备接受这个令人心碎的答案,胸腔里竟还是摧心剖肝地疼着,一口猩红的鲜血喷出来,染红了白霜覆盖的青石。
良久,他才压制住体内乱窜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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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已经黑作一团的夜色,无奈地叹息,又自我嘲笑了一番:“情深,终究抵不过缘浅;世事,总归求不得圆满。或许……当我答应她自保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会因为一方,而失去另一方。天意……总是如此弄人……”
谢文墨再次无言,谁都没有想到,居然半路杀出个贺兰雪。
不不,贺兰雪才是整件事情的关键所在——从卓晨景逃婚,再被卖入惊鸿楼,然后到梅君鹤得到许闹的踪迹在渭城郡,若有失策,怕也只有风夜灯并非卓晨景这一件事!
不过,卓晨景已经被风夜灯取代,梅君鹤不管喜欢的是风夜灯也好,卓晨景也罢,总之喜欢上 了她,可以为之用!
后来的一件件,虽说是巧合居多,但若无贺兰雪故意为之,梅君鹤又怎会与风夜灯二人皆深陷情沼,无法自拔呢?
自古以来,情字最伤人啊!
看到对方默然滑落的两行清泪,他有一瞬的沉默,随后问:“你,可曾后悔?”
梅君鹤稍稍一愣,双颊的泪水早已被风干,遥遥地望着远方,就那么望着。
他蓦然浅笑:“自是不悔!人常说,情到深处,无怨尤!”
谢文墨突然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是啊,虽有遗憾,却无后悔,这,才是情吧!
尽管梅君鹤为此不见于人前,棹隐烟波亦有损失,但他梅君鹤还活着不是吗?
棹隐烟波也还绝世而立不是吗?
只是啊……他深爱的那个人,再也没有机会,没有理由、没有借口、搂在怀里,宠在手里、疼在心里。只因,他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身子骨不中用,从而,以后的所有日子,都没了陪伴左右的资格。
一次的缺席,到底无法用后半生去弥补和偿还,何况,他已经没有了后半生!
这世上,终究有得必有失,不是吗?!
谢文墨百年一遇地开玩笑:“此处应有一杯酒,且与尔一醉方休!”
梅君鹤只轻轻笑了几声,不再言语,久坐之后,起身离开。
他的背影孤独而落寞,犹似落单的孤雁,静默而悲凉,双眸微阖,右手捂着心口的痛处,佝偻着身子,指尖颤抖,鲜血自口中缓慢溢出。
谢文墨却对着他的背影道:“仙羽,我会替你保密,但是,我希望你亲自来保护她。毕竟,我功夫不如你,我怕会有意外!”
梅君鹤的身影已经融入浓浓夜色,声音轻远地飘过来:“倘若,我能从地 狱 归来……会做她的影子。”
谢文墨是真的心服口服,江湖上谁人不知,影子,代表着片刻不离的守护,那是极为耗 损 身体的事情,因为精神力无时无刻地处于紧绷的状态,必须随时随地的随叫随到,极为损害影子的寿命!
只是,梅仙羽,梅君鹤,寒冰草究竟是能以寒克火还是火上浇油,世上可无人能知啊!
你还真是为了她,什么都能豁出去了!也不知,她究竟能否放下你,终归是那样深刻在意过的人,怎会轻易便信了你的鬼话?轻易放弃?
这……是天意么?相恋之人,终究无法相守……
回到枫林残,谢文墨灌了不少酒,反正他这小院平日里无人问津,亦不必忌讳什么。
愈是看着梅君鹤对风夜灯的情深似海,他便愈加觉得对不起柯怜。
记得风夜灯那时说过,愈是对不住的人,便愈是刻骨铭心。
他怪自己的无能为力,怪自己的懦弱自私,怪自己的多心多疑,更怪自己的年少无知,害了她一生。
宿醉朦胧,故人偶归。
谢文墨伏案呢喃:“怜儿,你看,月亮又圆了一回,圆了……圆了……”
话音未落便见到眼前立着一道秀丽的身影,他恍恍惚惚地握住那只为他覆衣的玉手,口齿不清地自说自话:“怜儿,我想你……”
白露甩也甩不开,急得看着风夜灯:“姑娘救我!”
风夜灯噗嗤笑出声,没好气地笑:“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儿,真是白学那么多功夫了!”
她走上去,干脆利落地一刀手劈晕了他,摇头叹息:“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白露扶着她慢慢走向枫林晚:“姑娘,听你这语气是看破红尘了?总不会想出家吧?”
风夜灯大大地白她一眼:“道 观收 孕 妇?”
白露忍住没说,万一收呢!她腆着脸:“姑娘有何打算?”
风夜灯顿足,望着西垂的月亮浅笑:“辟 谷 修 仙!”
白露被雷到了:“哈!?那不还是要修道吗?!”
风夜灯痴痴地看着远方的夜空:“明天起,我不再是风夜灯。我叫许闹,闹腾的闹,要将这天下闹上一闹!这武林,有他的一半,便会有我的一半;这浥朝,有沈家的姓氏,便会有我的势力。”
白露似乎能感受到未来的风起云涌,更从她跳动的胸腔里听到了决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