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刻检讨?”张大官人重复道。
宫还山点了点头:“怎么?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张大官人嬉皮笑脸道:“宫市长,我个人的事小,公家的事大。咱们还是先讨论讨论滨海撤县改市的问题,您在这个问题上到底持什么态度?您究竟是赞同还是反对呢?”
宫还山深深看了张扬一眼,这小子不简单啊,回避问题的本领一流,本来自己要揪着他穷追猛打,可他来了一句个人事小公家事大,宫还山道:“我跟你说东,你跟我扯西,小张啊,你的态度很不端正啊!”
张扬笑道:“宫市长,我深刻地检讨我的错误,我没说不承认啊,我都认错了,你们当领导的总得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现在我不是想补救吗?宫市长,您到底是赞同还是反对啊?”
宫还山叹了口气道:“小张,撤县改市是好事,我不是不支持,前年滨海提出申请的时候,我是举双手赞成的。”
张扬道:“我就知道您会赞成,您肯定比我要站得高看得远,滨海撤县改市对滨海乃至对整个北港的经济发展只有好处,有了您的支持,我对这件事就更有信心了。”
宫还山暗骂,你小子太滑头了,想稀里糊涂的把我给绕进来,我是那么好糊弄的吗?宫还山道:“任何事都是发展变化的,小张,你有没有意识到现在申请滨海撤县改市并不是时候?”
张扬道:“宫市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既然前年都已经时机成熟了,为什么发展了两年之后,反而不是时候了?难道说这两年滨海非但没有发展,反而退步了?”
宫还山真正开始重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认为张扬过于猖狂,而且这个年轻人的猖狂来自于对背景的依仗,政治手法更像是一个歪搅胡缠的无赖,可听到张扬的这句话,他忽然明白,张扬的头脑无比清晰,善于把握一切机会,这句话分明在影射昝世杰这两年工作不力,滨海的综合实力出现了相当大的下滑,如果自己坚持说撤县改市不是时候,那么刚好中了这小子的圈套。宫还山道:“小张,滨海这两年还是有发展的,你刚来滨海,对这里的情况还不了解。”一句话就化解了张扬设下的这个圈套,宫还山才没那么容易上当呢。
官位和阅历让他有了居高临下的资格,在他面前,张扬对滨海当然谈不上了解,宫还山道:“我所担心的是福隆港的火灾,今年春节期间的这场事故,在全国范围内造成了恶劣的影响,现在事情刚刚平息下去,还没有完全解决,国务院非常关注这件事,勒令我们北港领导层上上下下做出深刻地检讨,这种时候,滨海还要申请撤县改市,小张,我说句不客气的话,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识时务?不是说不可以申请,而是申请了,上头也不会批准。”宫还山所说的理由的确很充分。
张扬笑道:“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会批准呢?”
宫还山看到张扬信心满满的样子,心中不禁产生了疑窦,难道这小子已经得到了高层的默许?他所能想到的高层就是国务院副总理文国权,文国权是张扬的干爹,在这件事上很可能会给他很大的助力。
宫还山道:“既然你已经把申请递上去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如果这次申请还不能成功,岂不是浪费精力和金钱?”宫还山开始给张扬上纲上线了。
张扬道:“宫市长,这一点我想过,我们这次成功的希望应该有百分之五十吧,万一不能成功,也不能说是浪费精力和金钱,我们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整顿一下滨海的社会秩序,增强干部队伍的凝聚力,增强老百姓对我们县委县政府领导班子的信心,怎么看都会是一件好事。”
宫还山道:“你真是怎么都有道理,张扬,作为北港市市长,我当然希望看到滨海高速的发展,但是任何事都是有规则的,体制之中尤其如此,何谓体制?从管理学角度来说,指的是国家机关、企事业单位的机构设置和管理权限划分及其相应关系的制度指的是有关组织形式的制度,限于上下之间有层级关系的国家机关、企事业单位。一旦我们忽视了这种规则,那么就会造成组织管理上的混乱,你的动机应该是好意,但是你的做法不值得提倡,滨海是北港的一部分,撤县改市不仅仅是滨海自己的事情,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做,北港四个县,五个区各自为政,那么咱们北港很快就会成为一盘散沙。”
张扬道:“宫市长,您这么一说,我觉着自己在这件事上处理的不够成熟,过去经常有领导说我年轻,热情有余理性不足,现在看起来,真是那么回事儿,宫市长,我刚才还有点不服气,现在我纵欲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检讨,向您深刻地检讨!下次不管遇到什么事,我先跟您商量,宫市长,您把手机号码留给我,要不您家的宅电留给我也行,我年轻没经验,遇到不懂的事儿,我随时请示您!”
宫还山望着这小子,心中警惕顿生,要我电话干什么?我这会儿都被你烦得够呛了,还想随时折腾我?我犯贱啊?宫还山微笑道:“小张,认识到错误就是好同志,我这个人从来都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工作上你犯了错误,我会毫不留情的指出来,因为我是你的上级,我有监督帮助你的责任,生活上,你不用把我当成领导,我自问还没有什么架子,如果你愿意,咱们平时可以一起喝酒,一起聊天,可以成为好朋友!”宫还山也明白,事情不能做绝了,无论他多么讨厌张扬,可是张扬的背景都是他无法忽略的事实,就算无法和这小子成为朋友,宫还山也不想多一个这样的敌人。如果不是项诚发话,宫还山不会主动找张扬进行这番语重心长的对话,并对之提出批评的,得罪人的事儿谁都不想干。
张扬对宫还山的心理把握的很清楚,和宫还山这位上级领导相处必须要把握好分寸,太听话了,他会觉着自己太软,如果一味地硬着跟他对抗,只可能把他激怒,所以张大官人采取了软磨硬泡,采取了死缠烂打,采取了顾而言他,采取了装傻充愣,可以说今天在他和宫还山的初次交锋中,张扬并没有落入下风。甚至可以说还稍稍占那么点优势,你宫还山说让我深刻检讨,你总不能撕开脸给我处罚,面子都是相互给的,你只要不做绝,我也就笑脸以对,你要是真给我甩出领导的臭脸色,我马上就让你知道我没那么好欺负。
人心叵测用在这帮官员身上是最合适不过,明明对对方没什么好感,脸上还得装出遇到多年没见的老友一般,心里挺累的,脸上的肌肉也累,张大官人感觉到就算是和别人大打出手,轰轰烈烈地干上一场也没那么累。官场拼的是心机,比的是阴谋,和凭拳头说话的的武林相比复杂多了。
宫还山到底没有把自己的手机号给张扬,其实给不给,这小子也能查到,和张扬谈了一个多小时,并没有起到太大的效果,这小子嘴上深刻检讨,可宫还山可以断定,他内心中压根就不在乎。
四点钟的时候,宫还山开始抬起手腕看表,张扬也跟着他看了看,自从发现滨海县委办公室主任洪长青都带着几十万的江诗丹顿之后,张大官人对官员们的手表开始产生了兴趣,让他意外的是,宫还山戴得手表是一块东方红,应该是有些年头了,表盘都发黄了。单从戴表的档次来看,宫还山应该算得上清廉。
宫还山也留意到张扬在盯着自己的手表看,他笑了笑道:“东方红,现在已经停产了,我结婚的时候,岳父送给我的,一直戴到现在,走得很准,不比瑞士名表差。”
张扬笑了笑:“我就说没见过市场上有卖的。”
宫还山也看了看张扬的钻表,心说你小子够奢侈的,单单是这块表,就够普通人奋斗一辈子的了,可他没说什么,毕竟张扬的未婚妻楚嫣然是美国贝宁财团总裁的事情,整个平海都知道,谁让人家运气好,找了个好老婆,不但有钱而且有权,权当然是省委书记宋怀明赋予的,想起宋怀明,宫还山也打消了继续教育张扬的念头:“小张,继续努力吧,以后工作上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直接找我。”
张扬点了点头,宫还山看手表就意味着在给他传递逐客令的信号,张扬其实早就不想在这里呆了,他起身道:“宫市长,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宫还山笑道:“好啊,等我忙完这几天,约你一起吃饭。”这句话只是客套。
张扬临行之前专门留下来一份滨海县撤县改市的申请材料,木已成舟,你们市里几位领导爱怎么讨论就怎么讨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