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二三十米外一盏灯火飘动过来。秦十六迎了过去。在距离灯火不足十米远时,扬声说道:“前面的,马上告知府里的厨子,速炒几盘好菜,再拿坛好酒,送到听水轩。”灯火立时停了下来,既没向前走也没向回退。
秦十六说完就要转身往回走,察觉到那盏灯火停住了,不由脸色一沉,扬声说道:“爷的话你没听到吗,还不速去!”那盏灯火依旧停在那里,似乎犹豫了一下,这才向回走去。
秦十六眼中闪过怀疑之色,沉声喝道:“站住!”不成想那挑灯之人再一次无视秦十六的话,依旧向回走着。
秦十六心中一惊,扭头瞧了一眼拱门内的翠竹轩,嘴角绽起一抹狰狞之色,身子瞬间加速,如捕食的猎豹几个跳跃已到了挑灯人身后,借着灯笼内的烛光,瞧出身形是一名女子。阴冷的说道:“某家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右手探出,抓向女子的肩头。
女子猛地转过身,眼中闪动着愤怒瞪着秦十六。
“花药董?!”
秦十六探出的手在险险挨上花婵玉肩头的瞬间又疾如闪电缩了回来,身子快速向后退了一步,脸上已堆满了笑意,抱拳施礼道:“十六以为是刺客,不想是花药董,十六鲁莽了,还望花药董不要见怪。”
花婵玉美目依旧闪动着怒意,冷冷的瞪着满脸堆笑的秦十六,没说一个字,将灯笼举了举,示意秦十六让路。
秦十六眼神快速瞟了一眼花婵玉手里拎着的食盒,露出恍然之色,身子向边上一闪,笑道:“花药董这是去给先生送晚饭?”
花婵玉娇躯一颤,香腮密布红霞,冷笑道:“千户大人,大明律法好像没有哪条规定在自己的家里走走也要向大人您禀告吧?”一脸羞怒,迈步正要走。
秦十六微笑道:“花药董好像对秦某有很深的成见。”
花婵玉美眸内刚消退的怒火又升了起来,微撇小嘴,鄙夷的冷笑道:“民女不敢。”
秦十六淡淡一笑:“花药董对秦某这样该不会是因为秦某纳了花药董的大娘和三娘为妾吧?”花婵玉俏媚的小脸轻微抽搐了一下,没有说话。
秦十六笑道:“花药董的大娘和三娘已是老十六第九和第十房小妾,从她们那里论,你我可算得是亲戚。”
花婵玉猛地瞪向秦十六,咬牙说道:“民女高攀不起,千户大人若是没什么其他吩咐。民女还有事,告辞了。”再次迈步要走,秦十六已闪身拦住。
花婵玉俏脸一变,冷冷道:“千户大人,这可是民女的家,请自重!”
秦十六微笑道:“老十六是个粗人,来不得穷酸腐儒那套打哑谜猜来猜去的勾当,我直说了吧。秦某一番肺腑真诚有心和花药董修好,你我之间合则两利,今后会各偿所愿。否则,花药董有我这么个敌人,恐怕,嘿嘿。”
花婵玉脸色又是一变:“你在威胁我。”
“不敢,秦某只是说了事实。”秦十六微笑道:“秦某满怀真诚,今日酒桌之上已尽显秦某的诚意,若是花药董依旧不领情,对秦某依旧满腔恨意,秦某就只能做让花药董抱恨终身的事了。”
“酒桌?抱恨终身?”花婵玉愣了一下,冷笑道:“笑话,我又有什么抱恨终身的事需要劳您的大驾。”
秦十六微微一笑:“比如说未来的五夫人。”
花婵玉娇躯一颤,羞恼的低声呵斥道:“秦十六你、你胡说什么!”
秦十六微笑道:“看花药董听到五夫人三个字有这么大反应。足以证明秦某猜中了您的心事。五夫人,今日酒桌之上,四夫人对您说的话您应该还记得吧。”
花婵玉又吃了一惊,美眸震惊的瞧着秦十六:“你、你,难不成你和丽娘……”
“花药董慎言!”秦十六急忙打断花婵玉的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低声道:“花药董,你若敢污蔑四夫人的名节,就休怪秦某不客气了。”
花婵玉激灵打了个冷战,强自镇定的冷笑道:“你想杀我?”
秦十六抱拳躬身道:“只要花药董收回刚才的话,秦十六却不敢对您有丝毫不敬。”
花婵玉冷冷的瞧着抱拳躬身的秦十六,暗暗轻吁了一口气,后背传来凉丝丝的汗意,美眸依旧闪动着怀疑,暗咬咬牙,故意冷笑道:“你和丽娘就算有什么,又干我什么事,你不必这么紧张。”
秦十六猛地抬头,一双白眉无风自动,一股浓烈的杀意席卷而出,眼中爆闪着强烈的杀机,低声咆哮道:“花婵玉,秦某一再礼敬你,你却一再侮辱秦某,欲将秦某置于死地。如此蛇蝎心肠,与你结盟不啻于与虎谋皮,自断生路,就休怪秦某不……”客气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右手已如五把利刃卡住花婵玉的粉颈,正要用力。
花婵玉费力的惊叫道:“我是试探你!”
秦十六身子一僵,卡住粉颈的手停住了,一双仿若秃鹫般亮的惊人的眼阴冷至极的瞪着花婵玉,闪动着犹豫不决之色。
花婵玉急忙说道:“我怎么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是不是在害我和丽娘,现在、现在我信你说的是实话了,还、还不放开我!”
秦十六眼中的杀机慢慢消失了,手掌松开,后退了一步,抱拳躬身:“十六鲁莽,冒犯花药董,请花药董不要怪罪。”
花婵玉抚摸着粉颈,一颗心剧烈的砰砰乱跳,两条玉腿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前心和后背全让冷汗浸透了。心里惊惧郁闷到了极点,为了那个冷酷无情意的家伙,险些搭上性命,我疯了不成。
望向神色依旧警惕瞧着自己的秦十六,心里升起浓浓的疑惑,尽管从刚才秦十六的眼神里只看到了暴怒并没瞧到丝毫奸情暴露后的沮丧,心里已彻底信了秦十六和丽娘没有奸情。可是秦十六的紧张也未免太奇怪了吧。甚至竟然暴怒到要杀自己的程度。
难道是怕我对李公公说,可是不对啊,李公公一个太监,会吃这种干醋?就算吃醋,也不至于会因为一个已经送人的女人去对自己的心腹下毒手,真要这样,那这个李公公只能用蠢猪来形容了。更何况我就算对李准说了,李准恐怕也不会相信我的话。
那他这么大反应又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陈烨?是怕我对陈烨说出他与丽娘有奸情,这也说不通,就算陈烨吃醋跑去告诉了李准,大不了李准再送给那好色的家伙一个女人就是了。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对秦十六不利的。
可秦十六刚才下杀手杀自己时,我明明听到他说出置于死地、自断生路这样的话。花婵玉百思不解,垂着头,抚摸着粉颈,默不作声。
秦十六轻咳了一声,神情有些尴尬道:“花药董你、你不妨事吧。”
花婵玉惊醒过来,忙抬起头,勉强一笑:“没事。”
秦十六松了一口气,依旧有些紧张警惕的看着花婵玉:“刚才秦某冒犯,再次向花药董赔罪。”
花婵玉忙道:“千户大人客气了,婵玉不会放在心上的。”秦十六瞧着面无异色的花婵玉,脸上的紧张和警惕也慢慢消退了。
花婵玉小心翼翼道:“千户大人……”
“花药董您还是称呼我秦十六吧,秦某是真诚想与花药董修好,一片真诚敢对日月。”秦十六陪笑道。
花婵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微笑道:“十六兄一片真诚要与婵玉相交,婵玉受宠若惊,只是婵玉还是有些糊涂,要请教十六兄,若是言语再有何冒犯,万望十六兄可莫再如此惊吓婵玉。”
秦十六脸色微红,尴尬笑道:“花药董尽管问,秦十六绝不敢再冒犯花药董。”
“请问十六兄,今日酒桌上敝号大掌柜的四夫人与婵玉的悄悄话,十六兄是如何知晓的?难不成四夫人对婵玉所说的话,十六兄事先知道?”花婵玉单刀直入问道。
秦十六笑着点点头:“素闻花药董睿智,果然名不虚传。不错,四夫人对您说的话,可以说是受秦某的指点。先生算上您,已有五位夫人,这次进京救出柳兰儿小姐,必是先生的第六位夫人。”花婵玉俏脸红艳如火瞧着秦十六。
秦十六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这六位夫人中只有四夫人和您身份特殊,四夫人曾是李公公的人,而您也曾是先生的敌人,这一点花药董不否认吧。”
花婵玉微微点点头,心里暗道。现在依旧如此,只不过我落了下风而已。秦十六笑道:“正是由于两位夫人身份的特殊,将来恐怕会很孤立。”
话点到此,以花婵玉的冰雪聪明,立时明白了秦十六话里的含义。丽娘后面是李公公,李公公的权势,巨鹿药行每个人都可说心知肚明,对于如此强势的四夫人,慢说是陈烨的那几个夫人,就是巨鹿山下那几个村昔日的村民村长,今日的伙计药董都会是强大的压力,这些山民每一个都会在心里排斥陈烨和丽娘的后代将来继承巨鹿药行。
同样自己也是如此,巨鹿药行如今最大的分号就是自己的花记分号,自己将来和陈烨,花婵玉玉面火烧火燎,心里冷哼了一声,这帮子目光短浅心胸狭隘的山民会认为若是我的孩子坐上巨鹿药行大掌柜,就等于巨鹿药行被昔日的敌人阴谋霸占了,因此巨鹿药行上至药董下至每一个伙计都会在心里视我和丽娘为敌人,另几位夫人尤其是李小翠更是会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巨鹿药行所有人的支持。
秦十六瞧着花婵玉不断变化的俏脸和急促闪烁的美目,心里明白不需自己再讲什么了,面前这个聪明的女人已猜出了自己话里的含义。
沉默了片刻,花婵玉望向秦十六,低沉道:“大娘和三娘如今好吗?你没有欺负她们吧?”
秦十六一愣,急忙陪笑道:“五夫人放心,老十六对她们疼爱有加,老十六向您保证,这一辈子都不会对她们说上一句重话的。”
花婵玉深深的瞧着秦十六,直到确实从秦十六眼内没看到丝毫敷衍之意,才轻轻点点头,一手挑着灯笼,一手拎着食盒沿着青石板道继续向前行去。
秦十六又是一愣,望着花婵玉修长婀娜的背影,脸上慢慢露出满意的笑意,抱拳沉声道:“十六送婵玉侄女。”
花婵玉娇躯微颤,停住了脚步,沉默了片刻,低沉的问道:“十六叔如此煞费苦心,究竟要从陈烨那里得到什么?”
秦十六微笑道:“抱歉,婵玉侄女,现在十六不能说,不过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知晓了,到时请贤侄女不要忘了十六的这番苦心。”
花婵玉又沉默了片刻:“十六叔心机深如海,将来婵玉不会徒为他人作嫁衣裳吧。”
秦十六脸色微变,突然翻身跪倒,低沉道:“老十六但有丝毫不利于贤侄女之心,苍天不佑!”
花婵玉扭身望着跪在黑暗中的秦十六,低声道:“婵玉会用眼看着的。”话音刚落,花婵玉挑着灯笼走向拱门。
秦十六站起身来,望着黑暗中已化作飘忽的烛火飘进了拱门内,脸上露出情不自禁的笑意,嘿嘿低笑了几声,快步沿着青石板道向园外走去。
翠竹轩内,丽娘羞红着脸蹲身施礼,轻笑道:“先生不必对妾身解释,妾身明白,妾虽蒙先生眷怜,但无规矩不成方圆,妾明日再陪先生一日,后日就随小三药柜去李庄拜见公公婆婆和大夫人,今晚先生若是有吩咐妾……”
“你安心歇着吧,我没事的。”陈烨急忙说道。
丽娘香腮微红,唇角绽起一抹笑意:“那妾身就告退了,先生你也早些歇着吧。”
陈烨忙笑着点点头,有些如释重负的望向恭谨站立带着两名婢女的刘全宝:“全宝兄有劳了。”
“东家客气了。”刘全宝躬身笑道。两名婢女一人挑着灯笼,一人上前搀扶着丽娘出了厅门离去了。
刘全宝笑着正要告退,瞧到陈烨微皱眉头,瞧着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刘全宝忙道:“东家还有吩咐?”陈烨微挑了一下眉梢,笑道:“我再掂量一下,你们下去吧。”
刘全宝忙施礼退下了,出了翠竹轩,眼神落寞复杂的望着拱门方向,无言的叹了口气。
守候在门廊下的一名花府护院挑着灯笼凑过来,陪笑道:“大掌柜您是住下还是回府。”
刘全宝抬头瞧了一眼夜色,心里苦笑了一下,看这夜色,想必妹子已经睡下了,我托人从金陵捎回的茯苓糕、云片糕只好明日再给妹子送去了。
“有两日没回去了,我那些狼崽子恐怕都饿坏了,回家,好好睡上一觉,明天不必去接我,告诉大小姐,王三药柜巳时过来,我会及时过来和他商议采购药材的事。”刘全宝低沉的说道,那名护院忙躬身应了,挑着灯笼微侧着身子在前面引路。
刘全宝下了台阶跟在了后面,嘴角绽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明日见到思思,告诉她,她相中的那个夫婿王三又高升了,成了鹿野镇三大分号的大药柜,兴许她一高兴,能让我进屋去坐坐。唉,真是没想到一个臭赶车的山民竟然这么快就平步青云了。也不知是妹子真有看人的眼光,还是这小子走了狗屎运。不过,我还要再看看,这小子口出狂言三年就要做东家手下最大的分号掌柜,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做上的,要是真压了我刘全宝一头,这个妹夫我就认了。刘全宝低头胡思乱想着出了拱门离去了。
翠竹轩门廊外又陷入昏黑的静寂中。又过了片刻,右侧不远处的细竹林内突然传出悉唆之色,花婵玉挑着熄灭的灯笼拎着食盒从细竹林内仿若做贼一般蹑手蹑脚小心翼翼走了出来,美眸望着拱门,轻舒了一口气,俏脸绯红,小声嘟囔道:“马屁拍得够勤的,这才多会儿工夫,怎么又跑过来献殷勤来了!”
花婵玉嘴上虽然不满,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刘全宝这么晚又跑到陈烨这来,一定又是为自己说好话来的。心里涌动着温暖和歉疚之意,默默的瞧着拱门。
半晌,花婵玉慢慢扭头望向门廊,俏脸不禁又是一阵发烧,美眸闪过疑惑之色,奇怪,他竟然没让丽娘住下?!瞬间清醒过来,羞臊的无地自容,轻啐了一口,她住不住下,与我何干,我管这个闲事操这个闲心做什么,真是疯了!
花婵玉轻吁了一口气,轻轻晃了晃头,迈步上了台阶,瞧着虚掩的院门,心突然一阵慌乱,勇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羞死人了,我凭什么要给他送饭,猛地转身,就要下台阶,又硬生生站住了,贝齿不住的轻咬着下唇,又猛地转过身来,皱着精致的小鼻子,恶狠狠地小声说道:“鼠胆!有什么好怕的,他还能吃了我不成,哼!”快步来到虚掩的院门前,伸手推开院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