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注定了,他便是她的有缘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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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思曼脸上一臊,耳根子有些发烫,一面暗笑自己没出息,一面赶忙矮身蹲下去捡地上摔得粉碎的瓷片,心里好像被猫挠着似的,有些慌乱。
刚拾了几片,梁少钧蹲下身来,“别捡了,当心伤着手,这些琐事便交给宫女吧。”
苏思曼益发窘得紧,他话音才落,一个不小心手指便被划破了,手里的碎瓷片撒了满地。
“给我看看,伤到没有?”梁少钧拿起她的手翻过来看,食指上那点血红缓缓漫开。梁少钧微微蹙眉,从怀里取出一方叠得整齐的丝绢替她细致温柔地包扎好。“怎么这么不小心,要不要我叫太医来给你瞧瞧?”
淡淡的语气里带着些几不可察的关切,虽然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澜,苏思曼却觉察到了,心中不禁抹了蜜一般甜。
“一点点小伤,哪里用得着劳动太医。”苏思曼站起身时,梁少钧似无意一般轻轻扶了她一把,自己也站了起来。觉出他这个小动作,苏思曼原本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又不合时宜地红了一红。她也知道这会子自己的脸肯定红得堪比火鸡,只得窘得低了头,扭着手上他刚刚包上去的手绢儿,开始没话找话:“这么早你怎么想起到储香阁来了?”
“刚刚下朝,回来时听人来报,说你不舒服,所以过来看看。”梁少钧背着只手,身量笔直,目光从池里游弋的鱼儿移到了苏思曼脸上。
不舒服?苏思曼暗想,不就是对香料有些过敏么,至于那么夸张?果然东宫里发生芝麻大点屁事儿不消一夜便传遍了,到底是哪个爱嚼舌根的宫女乱说的?
苏思曼脸皮抽了抽,干干地一笑:“没什么不舒服,不过是有些过敏罢了,是他们太大惊小怪。”
“过敏?”梁少钧看着她,眼里有些疑惑。
“咳咳——”苏思曼干咳一声儿,知道自己用错词了,看来这个时代还没这么前卫的词呢,“没什么,是我们楚国的方言,嘿嘿,方言,就是咳嗽的意思。不过现在已经好了,不用担心。”
“那就好。总之,但凡身体不适,一定要及早去请太医。”
“知道了。”即便这番话有些繁琐,苏思曼心中却是十分受用的。
“难得今日阳光这般好,一起到御花园走走散散步吧。”梁少钧提议道。
苏思曼点了点头。
东宫离御花园不太远,两人静静走着,都没有说话。阳光温暖地普照着大地,空气里隐隐有桂花的淡香,这时节没有蝴蝶萦绕也没有鸟雀啼鸣,四周很静,苏思曼却恍惚觉得一切都富有生机,看哪里都是可爱得无处挑剔。
御花园里菊花开得正盛,品种繁多,白的,黄的,红的都有,秋海棠也开得甚是喜人。虽说不是春季,花园里却不缺艳丽芬芳,只是多数的花苏思曼都不识罢了。看得出来,养花的工匠极为用心。
不知不觉中,便信步走到了一处凉亭前,苏思曼心中不由一喜,正是她第一次遇见梁少钧的地方。
“走得有些乏了,殿下,我们到里面歇会吧?”苏思曼往那凉亭一指,面上有些动容。
“好。”他说着便迈步向那凉亭走去。
两人虽都是大病初愈,梁少钧到底是男子,身体恢复得快,他只当是苏思曼走了这一阵有些体力不支需要休息,是以未加反对。
“殿下,还记得么,我们初次见面就是在这儿。”苏思曼在凉亭里立着,却没坐下,手扶着红漆的木扶手,身子微微向外探着,指着前方一棵只剩光溜溜树干的树,“你就躺在那棵柳树下,穿着浅绿的衣服,跟地上的草颜色差不多,我就在这亭子里乘凉,要不是我眼神儿好,还瞧不出来那草地上躺着个人呢。你那时候看起来就像个孩子,小小的,很可爱的样子。碧玺跟我说,你肯定是趁着先生讲课时偷跑出来睡懒觉的小皇子,那时我哪里想得到你会是我的夫君呢……”说这话时苏思曼脸上全是沉入回忆的恍惚痴醉,没想到,自己竟然记得这样清楚。当时的情形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孩童苍白秀丽的面容,锐利警觉的目光,矫健迅速的身姿,她都记得清楚。他虽然一句话也不曾跟她说,为何她却仍是记得如此清晰呢?着实是奇怪。
不过才短短两个多月,梁少钧脱胎换骨了一般,已经蜕变成了一位斯文淡雅的翩翩青年,再不是孩童的模样。正如她自己所说的一样,她那时候,怎么可能想得到他会是她的夫君呢。她所遇到的这一切都是离奇得不能再离奇了,她根本无法解释,也参不透。
或许,注定了,他便是她的有缘人吧。为了要跟她在一起,才迅速地长大成人的。
她痴痴出神地想着,唇畔不自觉浮出一抹掩饰不在的笑意。他没搭话,苍白着一张脸,也看着那棵衰败的柳树出神,大抵也在回想着初见她时的情形吧?
出神了好一阵,苏思曼醒过神来,想起了什么,“对了,殿下,为何短短几个月内你突然长得……”苏思曼看到他凉薄地一笑,忙住了嘴,暗暗后悔问了这话。
“我自小疾病缠身,一直也长不大。曾经有算命的先生说,我命格奇特,这一世命途多舛,活不长久,年幼即该早夭。想来他的话不全对,如今我不单已成年,还摆脱了长不大的厄运。命运这事,说不清。”
梁少钧苍白的脸上那抹淡雅而嘲弄的凉薄笑意,宛如风中崩断了线的风筝,铮铮然模糊而悠远。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尤其是唇角微扬的弧度,完美得无懈可击,却让人感觉不到温暖,只觉一阵凉薄的寒意。
为何今日突然会对她说起自己算命的事?他也不知道。或许,仅仅只是觉得彼此都是天涯沦落人吧;又或许,是她将他封锁在记忆深处的过往重又勾起了,沉重的负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需要舒缓,需要倾诉?
够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完全没有必要跟不相干的人提起。梁少钧转过身子,不再看那棵败落的柳树。
苏思曼看着他笔直站立的紫色背影,孤绝而傲然,如苍雪积压下依然峻拔的松,稍显单薄的肩膀上似乎压着千钧的重量。秋风拂动着浅紫的冠带,他的合体修身的锦衣华裳袍袖微动,徒增了一分凄凉。看得她好心酸,无端地,心好疼。
她想,他一定经历过什么,不然,怎么会有那样凉薄的笑,这样孤寂的背影。这一身的病痛,到底从何而来?就在一刹那的时间里,她作出了一个决定,她一定要帮他,不管是什么,她都得帮他。
她本来还想问他,为什么会娶又胖又傻的她,为什么娶了她那么久又冷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秦月楼门口,又为什么要帮着她隐瞒出宫的事,可她终于还是没问出口。
两个人静静站在亭子里,梁少钧面无表情望着正前方,苏思曼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不远处有两个人似乎正在说话,似乎还起了争执,是一男一女。
没看错的话,粉色小袄,淡蓝素裙的女子正是碧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