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这时,一个打扮尚算秀气秀雅的男子驱马靠近屠万鹤,掩唇低语,不知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只见屠万鹤听得眉飞色舞,两眼发直,随后牵出一抹奸计横生的笑来,挥手示意其人退下后,坐在高大地骏马上,俯视弈南初的眼神中,多了一份令人不适的打量:“做香料生意?淮宁国如今的香料供货商仅此一家,想来二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弈府少主和少夫人简氏?这弈府可是淮宁国第一富商,二位真是年轻有为,失敬失敬。”
弈南初对着迟来的‘敬意’嗤之以鼻。
屠万鹤又不怀好意道:“为了她你既连命都不要,那这身外之物就更不必说了?”
简一似乎猜到了他的图谋不轨,弈南初剑眉下沉,也露出一丝警惕,问:“你要什么?”
“别那么紧张。”屠万鹤粗手一把将简一拎到俊马旁,打着如意算盘道:“十日之后,你只身一人带上十车金银前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十车?”简一毫不吝啬她的震惊。
“嫌少?”屠万鹤笑得厚颜无耻:“也对,这弈府大少奶奶的命怎么能值这么点钱呢,那就再加五车。”
“我呸!”简一仰头吐他一脸唾沫,嗤道:“抢劫呢?!”
屠万鹤凝神环顾四周,看着自己整整截截的百来号兄弟,一脸坦然:“难道不够明显吗?”话毕,周围顿时哄堂大笑。
“……”简一如鲠在喉,不争馒头也要争口气:“以弈南初的身手,信不信不动一兵一卒就能杀你个片甲不留!”
“是吗?”屠万鹤笑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手上的刀又离她脖子进了一步,挑着他杂草般的浓眉,有恃无恐:“你让他试试?”
简一一回头,却见长剑正自弈南初手中滑落,周遭瞬间一拥而上,将他和所有侍卫全部钳制。
正骂骂咧咧的简一彻底怔住。
他竟然缴械投降了?!
可放下刀剑束手就擒的这种愚蠢做法,怎可能是弈南初这种唯利是图的薄情人会做出的选择?且以他的身手,明明还有机会杀出重围的!何况他如此高傲的一个人,又怎能甘心向贼人妥协?
简一心中乱作一团。
“我答应你。”这时,弈南初果然道出了声。
整整十五车金银!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起码顶得上弈府两年的净收益!
简一还在觉得自己听错了:“啥?”
“还是弈少主明事理。”屠万鹤接过话,叉着腰气定神闲:“我们虽然是土匪,但比起杀人,我们更喜欢钱,一千来号的兄弟等着吃饭呢,前不久跟安华的部下的颜将军打了一丈,人是杀了不少,但钱没捞着半分,还是你们商队有钱。当然,你放心,十日之内,你把钱送过来,我们保证她完好无损,但是十日之后,那可就难说了……”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当然你可以上报官府,但是我们与官府开战之前,一定先拿她的血祭旗。”
他特意提及击败颜将军一事,无非是警告弈南初上报官府也无济于事。
的确,这个地方易守难攻,朝廷围剿多次,皆以失败告终。
弈南初沉着声,眼中竟然有种视死如归的肃穆:“我如何信得过你们?”
“你爱信不信,反正这件事,与我们倒是无甚损失,无非多喂了一条狗。”屠万鹤事不关己地说完后,简一只觉腰腹一阵剧烈的钝痛传来,随后整个身体如个不足轻重的物什,被人用长枪一挑,便丢上了马背。
“记住,十日为期,来晚了,可就只能收尸了!”
留下这一句,土匪便带走两车珠宝和简一,浩浩荡荡地撤离,两岸绝壁耸立的峡谷间,尘土飞扬,涛涛不绝的马蹄,震得简一心神欲裂。简一强忍着心头不适,大声嚷嚷了几句,骑马之人不知嫌她聒噪或是土匪的窝点比较隐秘,对她的脖颈一掌砍下后,便不省人事了。
简一是被人一脚踢醒的。
环顾四周,冷冰冰的石墙和拳头粗的锁门链、发潮的稻草和角落开会的老鼠,都足以吓得她神魂离体地破胆尖叫。
“闭嘴!”门外,一个满头麻花辫粗野女人,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这人简一还有几分印象,就是那个瞧上弈南初的俊貌,要将他抓起来当压寨丈夫的二当家。
这二当家五官倒是精致,鼻翼窄小而挺拔,眉眼深邃而有神,只是可能长期与人博弈的缘故,身上有多处疤痕,且体肤暗沉粗犷,行为不修边幅,颜值便大打折扣,给人一种倔而强大,狠而无情的感觉。
见简一果然闭嘴安静下来,她才将小拇指从耳洞里拿出来,并垂下眼帘,瞧了一眼指甲上粘附的黄白之物,随后挥指一弹,那黄白之物便精准地落在她手中那碗大米饭中。她恍若未见,又若无其事地将这饭端到了简一面前,眼皮再次挑起时,极为轻蔑:“今天就剩下这碗米饭了,吃吧。”
“……”简一忍住满腔的恶心,立刻别开眼去,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吃不吃在你。”这二当家手一松,白花花的大米饭便翻倒一地,瓷碗倒是在枯草的缓冲下,完好无损。她直勾勾地盯着简一的脸,口吻却是满不在乎:“反正即便你死了,他也不会知情,还是会带着东西前来,届时,人和财,都是我的。”
果然,土匪始终就是土匪,哪有什么诚信可言。
只是没想到精心策划这么久,最后竟然在这个地方终结,简一心头多少有些凄凉,但见这二当家胜券在握,又不禁笑了起来。
见她深陷囹圄还能如此无惧,二当家反而肃穆起来,厉色道:“你笑什么?”。
简一笑不见收,摇头惋惜:“我笑你们太天真了,被弈南初反摆一道。”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笑着笑着,简一脸上更多的是失落和辛酸,颇有些自言自语道:“我一直在想,弈南初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为我屈身?原来不过是将计就计,借此机会全身而退罢了。”
二当家面露疑惑,简一继续剖析道:“你们要是真有脑子,就应该将弈南初扣下,让他底下的人回去,弈妍就他一个独子,别说十五车金银,便是散尽家财,也会救他。却偏要扣下我这么一个不被弈府中人接纳的人,那些长老估计巴不得借你们的手除去我。”
二当家却比她还确信道:“弈南初会救你的!”
“那你真是想多了。”简一望着冰冷的石室中从罅隙间透进来的一抹光束,她望着那光,眼底却一片黯然,平静道:“我只是他为了得到权力而带回家的一个赘妻,他想利用我得到的东西都已经得到了,我现在于他而言没有任何用处,他是商人,知道什么叫趋利避害,怎可能冒险来这龙潭虎穴,救我这样一个毫无价值的人?”
二当家显然急眼了:“可是他明明答应……”
“男人么,都是善变的。”简一打断她。这些虽然只是简一推测,但简一确实相信他是在将计就计。因为,唯利是图、薄情寡义、毫无人性,才是她所认识也熟知的弈南初,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安然无虞。
“不可能!”这二当家却一口否决,斩钉截铁地道:“我木浰子一眼就看上的男人,没这么窝囊!”
二当家走后,简一倚墙而蹲,转眼到了夜间,月亮挂起,天色苍茫,她一回头,只见一群膘肥体大的老鼠,正争先恐后地抢食着地上散落的米饭,老鼠也不畏惧人,立起身子望着她,好整以暇的站姿,像是明晃晃的嘲讽。
袭来的困意和胆怯,反复折磨着简一。
昏昏沉沉间,这段时间的事情,也在她脑中走马观花地掠过。
她想起他和弈南初从最初的针锋相对,到现在言语温柔;想起阁楼上猝然一吻时纵然她惊乱不堪,可那一刻,他眼中却有一丝的情动;想起国宴之上,她瞅歌姬时,他的醋意和占有欲都来得那么浓烈;想起此番,不过她的一句“想家了”,他便撂下所有事务,陪她返乡;也想起与土匪对峙之时,他的担忧和紧张,放下刀剑时的视死如归……
他会来救她的吧?
算了,还是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