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楚材用性命要挟,耶律齐就算是再想着去找芳华,也没有胆量敢拿自己父亲的性命开玩笑,但还是在安排了冷凌修冥等人跟着他们,生怕芳华出事。
这耶律燕带着芳华朝着后周的方向跑去,两人走了足足半天,已经距离国都有好长一段时间,芳华坐在车里沉默不语,耶律燕只是一门心思的赶车,接连穿过两个城,觉得真正安全了才将马车停了下来,这停也不在城内,而是城外的道路旁。
马车停下的时候,芳华停止了发呆,听到车外传来声音。
“下车。”
接着感觉马车有些震动,想来是耶律燕从车上跳了下去,芳华也没有犹豫,打开马车也跟着跳了下去,人刚刚落地,脖子传来一阵冰凉,耶律燕拿着剑指上她的脖子。
“你费尽心机跟我出宫,到底想干什么?”
芳华本就心事重重,被耶律燕这么折腾,一下没了耐心,将脖子上的剑顺手拨下:“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就你这样,也难怪会被耶律齐算计,要知道我就不该多管闲事,让你直接死了好了!”
“你这个女人,你……”
“我什么,不管我救你何故,只要你活着不是更好,我成为你的人质对于耶律齐来说不是威胁更大了,既然如此能保住你的性命,又能免去不少麻烦,那就足够你,你何必管我为什么救你!”
“你,我……”芳华说完一大通话,理都不理身后之人,自己独自朝着眼前空荡的地方走去,耶律燕被芳华的话噎住,久久不知道用什么来反击。最后可能觉察到眼前人的心情,便识趣的住了嘴,拿着水壶朝着溪水边走去,他记得这里不远处有条小溪。
芳华前行了百米远之后,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仔细捋了捋心情,没错她的确是故意让耶律齐放掉耶律燕,目的只是为了证明一件事,从前耶律齐说大辽的那场意外刺杀,是宇文晟跟耶律燕的合谋,而她自己也从来没有问过宇文晟这件事情,若真的是有约定,那么宇文晟断然不会对耶律燕袖手旁观,而耶律燕现在在大辽如同过街老鼠,大辽自然留不得。况且在皇宫内,耶律燕也敲明叫响自己要去后周,显然已经证实了此事,同样的她也承认这么做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耶律齐已经将淳于焱在后周出事的消息给了姜国,而最近他们也收到了消息,姜国那边也有了动静,到时候两国肯定会起冲突,可最重要的是她担心淳于焱的安危,到现在也没有个消息,她还是决定前去看一看。这般想着,芳华才会借机从耶律齐身边逃脱,但是这个理由真假与否,也就只有自己心中命了。
耶律燕打水回来的时候,芳华还是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几步上前将手中的水壶递了上去:“给。”
芳华连忙转头,看着耶律燕的脸,愣了一下,最终还是顺手接下,打开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喝完用衣袖简单的抹抹嘴,那潇洒丝毫不输给男儿:“谢了。”
“不用。”耶律燕拿着水壶坐在芳华旁边,环视了下四周:“怎么,你在耶律齐心中的地位也并不是多么重要,我还以为他会从国都一路追来,如今看来倒是我猜错了。”
耶律燕的话落,芳华也抬头环视了一周,果然在不远处看见冷凌修冥等人,不过他们离自己比较远,但却完全暴露了行程,丝毫不介意被耶律燕知晓,或许根本就是有意让他们知晓。看大熟悉的人,芳华冲着他们笑了笑,收回目光。
“他是一国之主,自然不能为我这女流之辈奔波,更何况宫中还有一人存在,也是不可能让他离开的。”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芳华自己的敏锐力也是极强的,在面对的耶律楚材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他对她浓浓的不喜欢,不过也不怪耶律楚材,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可汗的事情,说到底还是自己违了约,也难怪可汗讨厌自己,不过这些事情芳华素来都不在意。
芳华说的隐晦,但耶律燕还是听懂了,想来定是自己那位父亲,不愿意看到儿子那般颓废吧,不过这些已经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去找那个人,然后帮助他,找到一处容身之所。痛快喝完壶中的水,站起身来,看着芳华:“出了宫,你可以离开了!”
“离开,王爷就这么有信心自己能够平安走出这大辽。”芳华不由笑了笑,这耶律燕今日是怎么了,跟以往认识的那人似乎不一样,看着他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探究。
逆着阳光,芳华冲着耶律燕笑了,那笑容十分明朗,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痴了,或许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对她这么上心,若是自己早一点遇到她,怕也是她的裙下臣之一吧,可惜老天似乎并没有给他安排这个缘分,索性就不去想了。
“说的不错,那就委屈你了,跟着我一路奔波,走吧。”耶律燕收刚才的话语,不看芳华朝着马车走去。芳华也跟着起身,看着眼前人远去的背影,没错这个才是真正的耶律燕,刚才定是自己眼花了。
两人喝了水,给马儿补充了点干草,重新踏上了行程,他们一走身后的修冥等人连忙跟上。
后周皇宫。
宇文晟口谕以下,蒋云自然不能继续在御书房门外待着,只得含泪离开。而蒋仁杰自然是没有离开的,就这般一直跪在门前。守夜的公公得了管事公公的话语,几乎对他不予理会,皇上的口谕以下,到时候就算将军受了委屈,也不会怪罪到他的头上来。时间就般一分一秒流逝,御书房内室,管事公公走后,因为体力不支,宇文晟迷迷糊糊睡着,再次醒来已经是卯时,平常这个时辰他都已经起来上朝了,这长期养下来的习惯,就算现在他不理会朝政,也一时之间改变不了。
“张德全,进来。”
管事公公一直守在门外,这一夜御书房的所有人都没有睡着,听到房内传来的声音,几乎是第一时间,那个被称作张德全的人就进了房间:“奴才参见皇上。”
“蒋仁杰走了吗?”宇文晟用力撑起自己的身子,努力让他坐起来。张德全看见连忙上去帮忙,却被宇文晟制止:“不用,朕自己来。”
“回皇上的话,将军被没有离开,在御书房门口跪了一夜。”
再抬头,宇文晟已经坐起身来,听了他的话语,忍不住笑了,那笑容有几分嘲讽:“就知道他会如此,昨天一夜也足够让他清醒了,让他进来吧。”
张德全愣住,似乎不敢相信皇上的话,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就朝着门外跑去。
“德全啊,这屋子太暗了,吩咐人把门窗打开,让光进来。”
张德全差点哭出来,半个月时间,皇上把自己关在这屋中,不允许任何光亮进来,不理会朝政,更不想见任何人,如今主动开口见将军不说,还吩咐让开窗,这是要,这是要做回从前那个皇上了吗,这么重大的消息,怎么不能让人激动。
“是是是,好好好,奴才这就去,这就吩咐人去做。”
匆匆忙忙出了房间,连门都忘了关。耶律齐看到他那般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由失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头关节都发白,忍不住抬起手来,自己是真的太久没见着阳光了。
蒋仁杰跪了一夜,腿早就没了知觉,眼看天都要亮了,可是皇上丝毫没有召见他的意思,比起这一夜的彻骨寒冷,怕更冷的是那颗为国为民的心吧。越想越觉得难过,皇上这是心寒了,对他,对朝堂,对这个后周都心寒了吧,不然也不会这般对待众人,跪了一夜,有些事情他也想明白,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放弃,他不相信皇上就真忍心弃百姓不顾,蒋仁杰的内心挣扎不已,连耳边匆匆赶来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将军,将军别跪了,皇上有旨,宣你进去面圣。”
“什么,你说什么!”蒋仁杰惊讶不已,猛的一抬头,显然是不相信这话。
“哈哈,想来是将军的诚心感动了皇上,皇上同意见你了,还愣着干什么,快起身跟着咱家进去面圣。”想起刚才在内室的话,张德全也是欢喜不已。
“好好,我这就起身,见皇上,我这就去见皇上。”蒋仁杰激动的差点落泪,皇上终于肯见他了,连忙起身,还没有走一步,人险些摔倒,幸亏张德全扶着,不然蒋仁杰还真就摔倒了。
“跪太久了,腿都麻了,不碍事,我们快进去。”
蒋仁杰喜笑颜开,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腿疼,见皇上才是大事。就这样两人进了御书房,只是这么简单的改变,立刻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那些闻消息而来的朝臣,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涌到了皇宫,不过这都是后话。
蒋仁杰在张德全掺扶之下进了御书房,到了内室门口,张德全很有眼色并没有进去,而是蒋仁杰自己一人前去,因为跪地时间太长,加上起的时候太猛,蒋仁杰的腿到现在十分疼痛,强压着这份疼痛,跨进了房间,缓缓的朝着内室走去。
宇文晟隔着屏风已经看到了蒋仁杰的身影,多日不见,这个将军的身影多了几分沧桑,宇文晟看在眼中,这蒋仁杰跟杨昌云不同,是一心一意为了后周,能够这般冒大不为来此见他,虽然受了些惩罚,却也足够看到他的衷心。
“臣,参见皇上。”
蒋仁杰感觉自己都要哭了,隔着屏风看见那人身影,多日不见皇上的身影似乎单薄了不少,都是他没用,不能替军分忧。
“张德全,命人将这屏风移开,给将军看座。”
门外的张德全竖着耳朵,听到自己的名字,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带人进来,将那屏风挪至一旁,更是亲自为蒋仁杰端来椅子,让他就坐,蒋仁杰礼貌谢过,一切准备完毕,带着人重新退了回去,这一次很实时务的将门关上。蒋仁杰左立,连忙谢恩,收回目光看向床边的人。
“臣谢……”话没说完,却生生的卡在喉咙,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眼前这人还是当初意气奋发的那位皇帝么,到底是生了多么严重的病重,能够让一个人消瘦憔悴成这般,脸色苍白,没有任何血色,身影单薄,整个人都要透明消失,再也忍不住,蒋仁杰从椅子上跪了下去,扬天长叹。
“皇上,你这是为何,为何要这般折磨自己!”
“将军来就是在朕面前说这些,若只是这般,那就回去吧,朕的身体朕知道该怎么调理。”因为冷,宇文晟只得用被子将自己牢牢裹住,能够从床上坐起就已经花费了自己太多力气,现在已经没有多余力气再做别的,连开口都有些费劲。
“不,臣来自然是有重要事情。臣蒋仁杰斗胆,还请皇上住持朝政,杨昌云本就有私心,如今把持朝政难免会为了自己一己私欲,祸害朝纲,皇上就算真心不愿做这皇帝,也要为后周千万百姓着想。现在姜国更是以太子在后周失踪为由来我后周,姜国的将军带领十万大军直压我后周边境,皇上国体堪忧啊。”
将自己此行的一连串话全盘托出,但说完之后蒋仁杰就有些后悔,皇上如今都变成这般,又怎么忍心让他为朝中之事费心费力,可是要他眼睁睁看着后周葬送在杨家手中,他做不到。
宇文晟不说话,看着眼前的蒋仁杰,他开口说了那么多话,宇文晟只听进去了一句,那就是就算自己真心不愿做这皇帝,不由失笑,自己的心思原来他们都知晓:“将军既然知晓我已经无心皇位,又何必拿天下大责来要挟我,我既以无心为帝,这后周,这百姓,是福是祸,与我何干!”
“皇上,万万不可,这番话出,皇上可曾想过宇文一族,可曾想过宇文一族皇室荣耀。”
“荣耀,这皇位从来都不是宇文家的,当初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现在就应该还回来,蒋仁杰,你觉得我说的正确否,不知道将军听没听,现世报一说。”
宇文晟的话落,蒋仁杰心中完全明白了,皇上还是为了那个女子,还是为了她,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皇上会对那秦芳华,不对那李倾歌用情如此之深,就连这皇位都可以不要。
“皇上还是为了她,还是再怪臣,可是臣所做之事从来不后悔,那女子根本就不能留在后周。”
“够了,既然你不后悔,既然你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正确,那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既然没有错,又何必来求我,这江山不是已经给你们了吗,她都已经不是妃了,我都不是皇上了,你们为什么不放过,不放过我,不放过他,不放过你们自己!”
宇文晟情绪波动太大,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可是这一动怒,就是一阵狂咳,这还不止,一口鲜血当着蒋仁杰的面喷出,人也向后倒去。
“皇上,臣该死,臣最该万死。”蒋仁杰连忙起身,想要上前扶着他,张德全听到声音,第一时间冲了进来,看到地上的一滩血迹,吓得差点晕过去,赶紧上前,索性宇文晟只是吐了口血,脸色更加苍白,万幸是人没有晕过去。
“传太医,快传太医来,快去!”一时间,御书房再次乱作一团。宇文晟被张德全扶起,嘴角的血迹十分刺眼,看着眼前跪在地上,满是担心的蒋仁杰,脸上是讽刺的笑容。
“蒋仁杰,你死心吧,我的心已死,多说无益。我今日能够召见你,自然不是听你来我面前说词,来人传朕口谕,骠骑大将军带兵五万,前往大辽边境,给朕带一个人回来。”
什么,皇上这是要对大辽出兵,皇上这是要为秦芳华对大辽出兵,不可,这绝对不可以,现在姜国对后周虎视眈眈,现在不解决姜国之时,反而对大辽出兵,这简直就是胡闹,简直就是将整个后周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臣抗旨,今日就算是杀了老臣,臣也不会领这份口谕。”心一横,就算是死,他也不要,不要成为这千古罪人。
“蒋仁杰,这朝中可不是只有一人掌军,传朕旨意,骠骑大将军蒋仁杰抗旨不遵,革去全部职务,变为庶民,今日起逐出扬州城,其女儿蒋云,有失皇后仪德,废除其皇后身份,贬为庶民,同蒋家一同逐出扬州城,永世不得入京。朕如今病重,再无开枝散叶之力,后宫当应节俭开支,后宫妃嫔无论职位高低,全部废除,今日起遣离出宫,未临幸着皆可自行婚嫁,宫中奴婢(才)同样如此。让杨昌云立即进宫。”
“皇上不要啊皇上,臣接旨,臣这就去大辽,求皇上不要如此,求皇上不要放弃任何人。”再也忍住,蒋仁杰的心冷的彻底,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宇文晟失望起来,会是这般决绝,或许是自己刚才太急功急利,话语间刺激了他,但所有的已经来不及了。
“张德全,让他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