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身太厚,割不通,但离被割通也不远了。
君寞殇一手持匕首割一大块方口子,胳臂手紧箍着凤惊云,忍着鲨鱼死前垂死的狂颠猛摆,蓄起内力向上猛冲,原本就被割得极薄的鱼身被冲破,他内力施得过重,揽着她冲破鱼的身体再往上冲了几十米距离。
鲨鱼之前颠游进海里太深了。
他抱着她在海里向上冲了几十米,仍旧离海面很远。
一手揽紧她,扔了碍事的匕首,一手与双腿游蹬,到几乎坚持不住,呛了几口水的时候,两人终于浮出了海面。
君佑祺看到冒出海面的两人,瞬间心头被高兴胀满,又是郁闷。
高兴凤惊云没死,郁闷殇王那个妖孽果然是个天煞孤星,命太硬,这样都死不了!
“咳……咳咳……”君寞殇憋得脸色发紫,差点窒息,猛然能呼吸到新鲜空气,顿时咳呛了起来。
凤惊云也一样边咳边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君寞殇边咳,脚在海里游蹬,一手揽抱着她,一手轻拍着她的后背,“惊云……咳咳……咳……你没事吧……”
她眼眶犯红,都这样了,他首先关心的还是她,“没事。”
他响亮地在她额头亲了一口,“本王还以为死定了,进了鱼腹才想起袖袋中有匕首,又活回来了,真好!”
她也想回吻他,可惜,她依然动不了,“你太傻了。”
“怎么会?”
“不该管我的,万一你也跟着死在鲨鱼肚子里……”
“若是本王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就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再说了……”他抱着她的力道依旧紧得像是要将她揉嵌进身体里,“若是你死了,本王也不会独活。”
她的内心被动容填满。
当时那种情况,庞大的鲨鱼就要张嘴把她吃掉了,随便换成谁都吓坏了,也不可能敢去救,去救了,肯定只是多送一条命,也不可能有思考时间。
也就是说,他已经打着主意跟她一块儿死。
她是深切地感受到,在鲨鱼张大嘴咬下来的一刹那,他揽着她无可闪避,未免被咬死,只能一瞬间先行冲进鱼肚,从那时起,他一直紧箍着她的身躯,到现在,半分也未曾放松。
她能感觉他的想法,即使是死,他也要抱着她一块,紧搂着她一起!
他永远不会扔下她。
黄泉地狱,深海鱼腹,亦不会让她独行。
感动得无以复加,她已不能言语。
她不是一个多情的人,向来凉薄无情。从他即便是死也不离弃她起,她知道自己再无法放开他的手。
不论是身、抑或是心。
海面的风浪依然大,浪涛一浪接一浪的翻滚,他抱着她又是几度差点沉下水面。
光靠游泳,体力肯定会很快耗尽,他环顾了一下海面,运气算好,十几米开外有一块之前被打散的漂浮的大船木块。
一手揽着她,他奋力向着浮木块游过去。
快要接近浮木的时候,又是一道大浪打过来,浮木又飘出几十米远。
他不放弃地抱着她吃力地再次游过去,她心疼地瞅着他疲惫而苍白的俊颜。
那是他的右脸,苍白俊美异常。
那血森的瞳子里除了冰冷,还散发着一种不放弃的坚强毅力。
他左颊的玄铁面具不知何时没了。
也许是在沉进海的时候、也许是在鱼腹中冲出来时。
那黑灰色的玄铁面具不晓得被海浪打到哪去了。
君佑祺是有点被惊住了,君寞殇那个妖孽的左脸竟然如此的恐怖!那根本就不是一张人脸,分明是地狱里的恶鬼!
惊愣过后,一种深深的嫌恶鄙夷盈上他漆沉的瞳子。如此的鬼魅,根本就非人,也难怪父皇在君寞殇一生下来就要诛了他。
视线又移到凤惊云脸上,她目光淡逸中盈着几许心疼,不知道是心疼那个妖孽的脸,还是心疼他抱着她费力?她分明是不嫌弃那个恶鬼的,反而心疼!
佑祺心里怒极,她应该叫得尖叫、应该骇得畏惧才对。至少,她该跟他一样憎恨讨厌、娘嫌弃那个天煞孤星!
一股愤怒自他心底滋生,他心中同时又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倘若是他君佑祺长成这副鬼脸、毁了容,云儿也不会嫌弃他的吧?
不知道君寞殇是怎么带着凤惊云逃出了鲨鱼腹中,对于没去救她,他心里也有点内疚。
总算还好,云儿是他的未婚妻,不是君寞殇的。
他打起精神,朝几十米外的凤惊云喊道,“云儿,本皇子过来接你……”
她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有点落寞。又觉得她一定在生气,气他没救她吧。当时那种情况,就是他去救,他觉得也不过是多死一个人。实在是……
君寞殇运气很不好,再次地又快抓到浮木时,浮木第三次被浪打远了。
雨依然在下,只是比方才小了挺多。
海面溅起无数水花,像一串串落下的珠帘。
“放开我吧。”她说,“你自己游过去,还能抓到浮木。抱着我太累赘了。”
“不许你那么说。”他不悦地皱眉,“就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海水、雨水冻得人刺骨,她却觉得很窝心,“你可以先松开我,拿到了浮木再折回。”
“休想骗本王。只要一松开,你会被浪打远了,或沉下去,本王就找不到你了。光是想到,本王的心都钝痛无比。”他吃力地边游边说,“惊云,若是我们注定要死在海里,只要在一起,也不会寂寞,不是挺好?”
“相比死了,我更想跟你好好地活着。”
“我们不会死。”他在她颊上又是一吻,声音沉痛而温柔,“本王还有事情没告诉你……本王偷偷学了厨艺,现在做菜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难吃了……你还没偿到本王学习过后的下厨手艺呢……”边抱着她吃力地在风浪翻腾的大海里游,一边说话,他累得喘气,话也断续。
“嗯,有机会我一定好好偿偿……”
“不是有机会,我们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几经不屑的努力,他终于抓到了那块浮木。
将她的双臂膀搭于浮木上,他一手揽着她的腰身,一手攀着浮木,总算可以稍稍休息一下了。
君佑祺此时也攀着浮木游了过来,“云儿,到本皇子这儿来。”
“不必。”她冷声拒绝。
他伸手想夺过她,君寞殇蓄了内力的一掌拍过去,他反应灵敏地躲过,立即回一掌。
二人你一拳、我一脚,在水中打斗起来。
“不想死的都住手。”凤惊云厉喝一声。
势均力敌的两人停手。
她面色凝重地看着海面。海水被血液染红了一大片,那条死了的食人巨鲨尸体飘浮了起来,随着海水漂漂荡荡。
“鲨鱼对血液很敏感的。海里还有很多鱼类也会被血液刺激。”她蹙着眉头说,“巨鲨的血液尸首,肯定会引来很多海中的掠食者。鲨鱼出现了第一条,就会有第二条,我们必需马上离开。否则……”
佑祺与寞殇皆表情肃穆。不管什么事情,都不如活着重要。
雨停了。
风浪也歇了。
海面又恢复宁静。
太阳金光万缕,雨过天青,碧空如洗。
一道彩虹出现在蔚蓝的天空,赤、橙、黄、绿、青、蓝、紫,如一条彩练,又似一座七种颜色交汇的彩桥,卧拱于天空。
大海蓝天,彩虹如画。
风景真的是唯美。
性命忧关,没有人有心思欣赏如此美景。
君佑祺环顾了下无银的大海,不管朝哪个方向都无边无际,“指南针没了,没有方向,乱游总不是办法。”很快就会累死、饿死、渴死。一种无助颓然感自心中升起。
见凤惊云与君寞殇没什么表情的面孔。
总觉得他们二人像是不怕死似的。
或者说,他们更像一对愿意共丧的鸳鸯。
心头窝火,约莫是因为生气,他将耗尽的体力,又恢复了不少。
说句实在的,这种情况,神仙也分不清方向。何况海里泡得脸发紫的三位再聪明,都是凡人。
离可以歇脚的岛屿,小舟被打翻打散之前行了二个多时辰,他们起码还要再漂游一个多小时。
三人沉默着。
只是先游离了那巨鲨的尸首与血滩一带。但那也并不安全。
几只海鸥鸣叫着从天空飞过。
凤惊云眼睛一亮,“有海鸥!”
“云儿该不会想本皇子打只海鸟下来给你吧?”君佑祺开着玩笑,“你要是想,本皇子可以施内力弹点水珠打下一只。”
“十皇子说笑了。”
“云儿,叫本皇子佑祺、或祺就行了,再不成,夫君也可以,不必如此生疏……”他还想说什么,她直接截断他的话,“少寻我开心。海瓯飞行的方向,一定是向着岛屿或沙滩歇脚。我们跟着。”
君佑祺眼睛一亮,“云儿,你真聪明!”
君寞殇也有几分激动,“惊云,你总是让人意外。”
“快向着海鸥的方向跟着吧,即使跟丢了也不必急,还会有别的海鸥飞过的。”
“好。”两名男子异口同声地依言。
君寞殇是一手抱惊云,一手游泳,佑祺则自己抱揽自个的那块浮木。
奋力、努力、拼命地在浩瀚的大海里游。
凤惊云动不了,是没办法帮忙了。
好在她的重量基本都搭在浮木上,君寞殇只消稍揽住她的胳膊连同浮木,另一手与双脚蹬游,速度居然不比君佑祺单人带木游得慢。
君佑祺向右瞥一眼君寞殇,正好看到的是他的左脸,那比正常人骨骼粗大的颊骨,像是野兽的骨骼,没有脸皮的左颊满是沉年肉疤,无一物的左眶空洞洞的,简直恶心、骇人。
尤其泡了那么久的海水,他的皮肤泛白泛紫,左脸的疤也泡得起皱似的。
简直是要活活吓死人!
好在他不畏惧。
就是嫌弃,觉得恶心。
君寞殇瞟一眼他注视过来的目光,不屑地扬了扬唇角,视线落在凤惊云身上,她没有刻意地看他恐怖的左脸。
而是趁着不能动的时候闭目养神。
世人的目光又如何?君寞殇早就麻木了。
除了凤惊云,他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而他心中深深的知道,不管世人如何嫌弃、畏惧他,惊云都不会。
他心中记得,在离开云起山庄之前,她揭下他的面具,在他恐怖的左颊上印了一吻。
她还承诺,若是她有命回来,一定会好好待他。
她以为他昏睡了不知道,其实他是装昏的,他都知晓的。
原本,她悄悄对他下药,想偷偷溜走,他是分外生气,因她的不舍,那颊上不弃的一吻,他明白,她不让他跟着,是为了他好。
她不愿意做他在争夺江山路上的绊脚石,亦不想他一同出海有危险。
可是,他仍然生气她撇下他偷跑,她难道不知道,她的做法会让他更担心、度日如年么?
再生气,他仍旧无法真的怪罪她,只想好好地疼惜她。
身负着惊云的安危,君寞殇像是有着用不完的力气,快速而拼命地游泳,不再想其它。
君佑祺也知海中太危险,万一再碰到鲨鱼一类的,随时会丢命。没有吃的、没有水,不早点上岸,肯定会死在大海里。
“不论前方是溪、是河、是海,哪怕淹死在浩瀚的海洋里,本王也无怨无悔!”凤惊云闭着眼,忽然想起了君佑祺曾说过的誓言。
他当初是向她表明爱她的心意永不退缩。
想到在食人巨鲨出现时,君佑祺自顾逃生,她觉得那才是真正的人性。
忍不住看一眼君寞殇,他是傻子。
疯了的傻子才会像他那样的做法。
凝视他的目光分外的柔和。
君寞殇回视她一眼,“惊云,你安心,有本王在,我们一定会安全的。”
“嗯。”她是真的很放心。
那是一种打心灵深处滋生出的暖意。
君佑祺长得再俊俏又如何?她是杀手,前世到今生,历尽了一切腥风血雨,早已不在乎一个人的外表。
没有男人能像君寞殇这样,凭自己的能力打拼江山,势力大到让朝廷都畏惧,却可以为了她罔顾一切,与她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君寞殇的爱沉重如山、霸道得让她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