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弦歌一路打马狂奔,直到来到城门处才慢了下来。
前方排着的两条长长的队伍,让沈弦歌有些莫名的焦躁。
耳畔,传来百姓们议论纷纷的声音——
“今儿这是怎么啦,大白天的竟然有官兵在检查?”
“谁知道呢,莫不是这些军爷们没钱喝茶了,又想敲诈咱们一笔?”
“听说前阵子东郊出了匪患,有个村子被土匪屠村了,全村男女老少幸存者无几。”
“前面的,你可别危言耸听!这可是天子脚下,也会出这样的事故?”
“不信算了,我隔壁邻居的二大姨的侄子便在衙门当差,听说现场血淋淋的,就跟人间炼狱一般。”
听到这个说辞,沈弦歌顿时想起上上辈子流传的那些段子。
她忍不住有些想笑。可她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又蓦地想起了丞相府初次款待顾行知时,她那个便宜父亲说的那番话。
彼时她以为那不过是沈西华为了替沈锦绣挽回面子,才故意捏造的谎话。可如今想来,只怕空穴不来风,东郊遭匪患的事情恐怕是真的了。
她心中一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索性支起耳朵认真地听了起来。
因为在排队,所以大家都有些百无聊赖。于是便有人起哄,让方才那人继续讲下去。
那人受到了追捧,顿时有些得意。他推辞了两句,又清了清嗓子,直到卖足了关子才继续说道:“我听说最近西郊也不太平。据我那邻居的二大姨的侄子说,如今西郊时有土匪出没的痕迹,没准儿是在踩点呢!”
“怎么可能!东岐山上的匪患是历史遗留问题,那帮子土匪仗着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盘踞在东岐山已经十余年了,朝廷屡次剿匪,屡剿屡败。索性就睁一只闭一只眼,由他们去了。”
闻言,立时有人反驳道,“可落西山因为山势缓和,养不了土匪。一直太太平平,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匪患出没。要真像你说的那样,咱们西京城还不得被土匪窝给包围了?”
沈弦歌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关键词。
落西山以前从未闹过匪患吗?
那她记忆里的那些画面又从何而来?
沈弦歌并不觉得那是自己的臆想。自打她重生以来,原主残留在她体内的意识已经越来越模糊。直至最近,她已经很少能够感受到她的存在了。
可方才在胭脂楼的那些情绪简直是太过鲜活,鲜活到甚至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般。
所以她敢笃定,在落西山上发生的那件事,肯定在原主脑海里留下了浓墨重彩,无法磨灭的一笔。
正因为这个执念,才会导致原主迟迟不肯离开......
“你是想我替你生母报仇吗?”沈弦歌在心里悄悄地问道。
一股诡异的酸涩感涌上了鼻尖,下一秒,沈弦歌几乎落下泪来。
她知道,这大约是原主在以某种方式回应着她的提问。
“所以,你是觉得你的生母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人害死的吗?”沈弦歌又问。
这一次,原主没有再给她任何回应。正当她觉得奇怪时,忽然发现四周的人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脸,发现自己脸上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沈弦歌:“......”好吧,她想她是接收到原主的正确答案了。
其实就算没有原主留下的残念,根据今日在胭脂楼回忆起的吉光片羽的片段,沈弦歌依然坚定地相信原主的生母是被人给害死的。
只是她的那位生母似乎与传闻中略有出入。
她曾一度以为,她只是一个怯懦、隐忍、不敢反抗的妇人。可那些画面却告诉她,她一定是个勇敢坚强、为母则刚的女性!
到现在为止,她并不知道原主是怎么在当初那场劫难中幸免于难的。但她知道,这其中一定有她生母不可磨灭的功劳!
所以,哪怕单单只是为了这一点,她也一定要揭开当年的谜团,找到密谋杀害原主母女的真凶。
只有这样,原主在九泉之下才能瞑目!她的残念也才能彻底安心地离开......
因为不知不觉出了点洋相,再加上渴得厉害。沈弦歌索性牵着马走到了附近的小巷里,找了一处水井洗净了脸上的尘土和泪痕。又掬了一捧甘甜的井水,喝了个透心凉。
正当她准备回到排队的队伍中去时,一个布衣打扮满脸蜡黄的男子突然从小巷的尽头走了出来。
沈弦歌飞快地瞥了他一眼,顿时忍不住笑场了——
看惯了顾行知几乎天衣无缝、几可乱真的易容术,再来看这种近乎拙劣的易容术,便实在是有些忍俊不住了。
这个人,真当城门口守卫的那些官兵都是瞎子吗?
只要眼神儿稍微毒辣点的,都能看出他是乔装易容过的。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这个人此刻的处境只怕十分狼狈!
心中这么想着,沈弦歌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是非之时是非之人,还是少招惹的为妙!
万一真的碰上了什么匪徒,打起来麻烦不说,还耽搁她的时间。
不知是不是和沈弦歌有着同样的默契,那人路过水井旁时一直低着头,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见他如此,沈弦歌倒也没有想要多管闲事的冲动。
见他走远了,她才转过身去解拴在树上的马绳。那马似乎也被这燥热的天气给渴坏了,一直磨蹭着在原地打转,不肯离去。
没办法,沈弦歌又拿了一只破瓦罐,弄了一些水给它喝。直到喝了个水饱,马儿才扬起两只前蹄发出满意的嘶鸣声。
沈弦歌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抚了它的情绪。正准备转身,脑海中却突然闪过方才那个满脸蜡黄的布衣男子的身影。
不,不对!
她上当受骗了!
方才顾行知分明说过,他的易容术几可乱真,几乎没人能够发现破绽。
所以只要他愿意,他大可大大方方地易容离开四方馆,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到西郊茶铺。
至于什么监视不监视的,别说未必存在。就算真的有,对他这种易容高手来说也不过形同虚设。
要不然,他是怎么自由出入相府而不被人发觉的呢?!
他分明已经提醒过她了,她却跟个傻子似的被自己的情绪左右乱了方寸,竟就这样直接跑出来了。
该死的!
沈弦歌低咒一声,正准备打马回转胭脂楼。几乎与此同时,一只匕首悄无声息地抵在了她的颈脖动脉处。
紧接着,一个声音在她耳畔说道:“乖乖的,不许动也不许出声,否则我就一刀捅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