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晕肯定是来不及了。
但好在沈弦歌见惯了大世面,虽然有些尴尬,这点小场面倒也并未放在心上。
“说没吓到那是骗人的!”沈弦歌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但我那位嬷嬷曾经教给我一个道理——不管何时何地,哪怕你心里怕得要死,也不能在别人面前露了怯。因为只有这样别人才不会发现你的弱点,才没办法拿你的软肋来威胁你!”
说完,沈弦歌偏起脑袋,朝顾行知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脸:“大人觉得这句话对吗?”
顾行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刹那间变得有些恍惚。
片刻后,他忽然垂下浓密的黑睫,自嘲似的笑了笑:“曾经我也是这么想的!”
曾经他也是把他的软肋藏在心底最深处,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但哪怕他再如何筹谋算计,也抵不过造化弄人!
“现在呢?”沈弦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大人还这么想吗?”
顾行知顿时沉默了下来。
他抬眸注视着蔚蓝天幕上漂浮的白云,许久都没有说话。
久到沈弦歌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了,他才扯了扯唇角,笑道:“现在我同样还是这么想的。”
沈弦歌知道,这只怕是他的肺腑之言。
她一直很奇怪,以她对顾行知的了解,为何上辈子她从未听说过他有那么一个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不是她孤陋寡闻,而是他将那个人珍藏于心,轻易不肯捧出来见人!
“我和大人果然是同道中人。”她假装没有看懂他眼中的寂寥,笑着转移了话题,“不过大人,你这次南疆之行到底带了多少人去啊?竟然能将这么多土匪一网打尽!”
“没有一网打尽。死的这些老弱病残都是东岐山上原来的土匪。”顾行知漠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沉声说道,“真正的匪徒,此刻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
沈弦歌:“那大人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那倒也未必。”顾行知勾了勾唇角,讥诮地笑了笑,“至低限度有一点是很肯定的,那就是这东岐山的土匪窝里藏着某些人见不得光的大秘密!”
沈弦歌:“那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顾行知抬手做了一个手势,他身旁的章远立刻吹响了一阵哨音。
大约盏茶功夫之后,远处的山林里冒起了一阵浓烟。浓烟过后,便是一阵冲天的火光。
“先烧了他们的老窝,让他们像条丧家犬一样彷徨一阵子。”顾行知的目光落到那些熊熊燃烧的红色火舌上,半响才垂眸说道,“剩下的等我从南疆归来再说吧。”
沈弦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大人去南疆办的事,比这件事更紧急吗?”
顾行知沉默了一下才面无表情地答道:“没有什么事能比得上我的南疆之行。”
被强行塞了一口狗粮的沈弦歌:“......”
她刚才恐怕是脑抽了!
明知道他的答案是什么,还非要如此想不开问他这么虐的问题,这不是自作自受吗?!
沈弦歌:“那我祝大人南疆之行一切顺利,早日达成大人所愿。”
“借姑娘吉言,我也希望我能不虚此行。”顾行知唇角终于露出了一点浅淡至极的笑容,“时辰不早了,姑娘不要再继续耽搁下去了。”
反正已经没了继续留下去的理由,沈弦歌索性大大方方地笑道:“大人,山水有相逢,你我今日就此别过了。”
见她上马欲走,顾行知突然叫住了她:“姑娘稍等片刻。”
沈弦歌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大人这是突然舍不得小女子了吗?”
“......”顾行知面无表情地说道,“姑娘想多了,我只是想让你跟着我的人一起回去而已。”
沈弦歌惊愕地看向他:“我以为这些人都会跟随大人一起去南疆?”
顾行知被她给逗笑了:“如此大的目标,只怕还未到南疆我就被人给盯上了。”
说着,他扭头看向章远:“让他们在一炷香之内迅速集合。”
哨声落下不久,顾行知的人便陆陆续续回到了“一线天”。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沈弦歌依然被这些人给小小地惊了一下。
为了铲掉这个土匪窝,顾行知竟然带了百骑精兵!
她看得出,这些人训练有素、配合有加。彼此之间的默契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养成的。
所以这些人全是顾行知从东齐带来的私兵吗?
他千里迢迢带了这么多人到西越,图谋的到底是什么呢?
沈弦歌正想得出神,一阵整齐划一的报数声将她从胡思乱想中惊醒了过来。
紧接着,有人走了出来,对顾行知说道:“大人,所有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按原定计划,除了跟我去南疆的八人之外,剩下的全部留在这里处理好尸首再分批潜回西京城。”说到这里,顾行知在人群中指点了几下,道,
“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四个此刻就出发,立马护送沈姑娘回到西京城。记住,一定要将她安全地护送至相府。若是沈姑娘少了一根头发丝,我唯你们是问!”
众人齐齐答道:“是,大人。”
“大人就只带这几个人去南疆?”沈弦歌惊愕地看向他,“大人可知你此行有多凶险?”
这个顾行知怕是疯了吧!
明知道南疆之行凶险,竟然还敢这样轻慢!
他到底是仗着自己功夫好所以艺高人胆大呢?还是已经自负到了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地步了?
“我知道姑娘在担心什么。”顾行知神情坚定地说道,“但我意已决,姑娘不必再劝我了!”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看着顾行知那张清冷疏离的容颜,她却仿佛读懂了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下面隐藏的温柔——
他不是艺高人胆大,也不是自负。而是正因为知道此行凶险,所以才更不愿意让他的属下们跟着他去冒险。
沈弦歌突然有些动容:“大人还欠我一个承诺,你还记得吧?”
“记得。”顾行知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这个人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既然得了大人的承诺,就一定会物尽其用。”沈弦歌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为了让大人能够平安归来,还请大人答应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