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像被人捅了个窟窿似的,瓢泼的大雨倾泻而下。
狂风呼啸而过,将挂好的白绫吹落得满地都是。
园子里,各种花叶落了一地,一眼望去满地狼藉。
沈弦歌一面顶着风雨艰难的前行,一面担忧刚搭好的灵堂能不能经得住这场风雨?
看来今天又白忙活了!她想。
从明天起,就会有人陆陆续续上门的吊孝。所以天不见亮,她就得派人将相府重新整理布置一番。还有超度的事,也必须尽快落实了。
这个沈永安,大概和她八字犯冲吧!不仅活着的时候和她不对付,就连死了也各种折腾她。
沈弦歌正在走神,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如鬼魅般跟随在她身后,她快的时候他也快,她慢的时候他则跟着一并慢下来。
这又是谁在她跟前装神弄鬼的?
沈弦歌暗自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拿出了匕首,悄悄握在手中。
可直到穿过长长的花园走廊,身后的人都一直没有任何动静,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吊在她身后,半点也没有想要对她出手的意思。
拐弯的时候,沈弦歌索性隐于阴暗的角落里,屏住呼吸等待那人的出现。
片刻后,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弦歌在心里默默的数着数,等那人转弯时,她手里的匕首第一时间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之上。
“怎么,姑娘这是打算谋杀本王吗?”来人轻轻地笑,一管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在暗夜里缓缓荡漾开来,简直撩人得犯规。
“王爷,怎么是你?”
这“顾行知”脑子该不会是有坑吧?
跟在她后面又一声不吭,他难道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
“不然姑娘以为是谁?”顾行知睨了一眼依旧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笑道,“姑娘是否可以把这匕首先拿开,刀剑无眼,本王着实害怕一不小心就被姑娘给误伤了。”
嘴里这么说着,他的神色却极其淡然,半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
沈弦歌乖乖地收回了匕首,实话实说道:“我还以为王爷是那些装神弄鬼的人呢!”
“哦?”顾行知挑了挑眉,唇角绽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姑娘胆子可真大,明知对方装神弄鬼,还敢跟对方单独交锋。你就不怕有去无回吗?”
沈弦歌惊愕地抬头:“王爷是怎么知道的?”
顾行知:“本王和你兄长在花园里碰到了那个叫谷雨的小丫鬟......”
原来如此。
沈弦歌了然一笑:“多谢王爷援手之恩。”
“姑娘不必客气。”顾行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姑娘自己艺高人胆大。事实上本王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沈弦歌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揶揄。
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会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但沈弦歌还是决定装疯卖傻。
“王爷取笑了......”
“难道本王说错了吗?”顾行知偏着脑袋,看着她勾唇浅笑,“这世上敢拿匕首对着本王的人,可还没有几个呢!”
“王爷恕罪!”沈弦歌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对如今的她来说身份是何其贵重!
前世她和顾行知身处一个圈子,因而对他并无多少敬畏之心。
重生以后,她因他乡遇故人,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对顾行知有了新的认识,因而不知不觉便对他添了几分亲切。以至于把前世对他的态度一并带到了这辈子。
可她却忘了,这辈子她只是相府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二小姐,并没有资格与他平起平坐。
更别提在拿刀指着他的脖子之后,还能够如此安之若素地和他聊天了。
沈弦歌暗道了一声“大意失荆州”,面上却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惊惶之色,作势就朝他跪了下去。
“民女方才罪该万死,还请王爷恕罪,饶了民女这一回。”
“本王不过是同姑娘开个玩笑而已,姑娘何必如此惊惶。”顾行知适时地扶住了她,笑道,“姑娘放心,刚才的事本王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开玩笑?
这个糟老头子简直坏得很!
他方才明明是故意试探她,这会子却跟她说他是在开玩笑。
她要是信了他,她就是个大傻子!
心里这么想着,她脸上却装出了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如释重负地笑道:“王爷心胸之宽广,果非吾辈所能及。”
顾行知笑了笑,没有说话。只将手中的油纸伞朝她头上挪了挪,道:“本王受沈大人所托,送姑娘回你的住所。姑娘若是不嫌弃,就让本王陪你走一程吧。”
沈弦歌心里嫌弃沈夜舟多管闲事,面上却装出一副欢喜的样子:“如此,就有劳王爷了。”
风雨依旧。
夜色中,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但耳畔清浅的呼吸声,以及男人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味却仿佛有魔力般,让沈弦歌一直紧绷的背脊逐渐放松了下来。
等等,檀香味?
难道这个顾行知不是冒牌货,而是本尊?
不知为何,这个认知让沈弦歌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她有心想要回头看看他,又怕太露痕迹引起他的注意。
她于是没话找话:“王爷夤夜来访,是为了悼念我三叔吗?”
顾行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姑娘以为呢?”
沈弦歌:“......”
这老狐狸真是滴水不漏,半点实话也不肯告诉她。
腹诽归腹诽,沈弦歌却知道顾行知身份贵重,绝不会为了一个相府庶子如此费心。
更何况按习俗,悼念亡人通常都是早上,这大半夜的偷偷摸摸算怎么回事?
像是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一般,顾行知垂眸说道:“本王身份特殊,白日里上门太过招摇了......”
这个理由倒也不是说不通,但身为女人的第六感却告诉沈弦歌,他夤夜前来绝不单单只是为了悼念沈永安这么简单。
“小心!”沈弦歌想得出神,浑然不觉自己脚下已经踩到了台阶。
她一个迈空,踩在了台阶的边缘,脚下一滑,身子便像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
顾行知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然后脚尖轻点台阶,手顺势下滑搂住了她的腰肢,带着她在半空着转了个圈。
落地的瞬间,她整个身子都依偎在了他的怀中。耳畔雨声渐小,暗夜里,沈弦歌听到了一阵清晰的心跳声。也不知道是她的,还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