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髦已经明显的感觉了自己所引起的变化。
这让曹髦在一瞬间内清醒了过来。
往后在商谈对策的时候,不能太相信自己的先知能力,随着自己的一系列行为,诸事都发生了变动,往后的事情发展,大概率都不会按着自己的预测来进行。
一定要时刻保持清醒。
不可自大,不可自满。
勿要忘了卢毓,高柔,王祥等人的教训!
胡遵此刻也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他只是沉浸在这殊荣的喜悦之中。
曹髦特意操办了最隆重的宴会来招待胡遵。
胡遵看起来很是享受。
可对胡遵的册封却成了一个难题。
按着曹髦原先的想法,自己根本不必考虑这个问题,这老头子未必能活到那个岁数,只要稍微拖一拖,死后追封個将军就好了。
可是吧,现在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同。
这胡老头活蹦乱跳的,哪里像是要病逝的模样?
册封是一定要册封的,可大将军位显然是不现实的,曹魏暂时还没有拥立一个新的大将军的想法。
其余三大将军里,卫将军和车骑将军都有了,只剩下了一个骠骑将军的空缺。
曹髦尚且还在思索。
宴会尚且还在继续。
这次胡遵的火速平叛,无形之中又给曹髦刷了一波名望。
檄文这种东西,他的影响力说不清,道不明。
但是人头这种东西,都摆在你的面前了,这震慑力还是很强的。
青州叛乱只持续了一个月,甚至还不满一个月,就被一旁的胡遵给火速拿下,这还是以刺史带头,召集州内诸多太守,领着石苞的军队所打出的战绩。
倘若是其余州,只怕是连十天都坚持不到。
曹髦一脸惬意的坐在上位,侧着头,眼神微微眯着,仿佛是在休息。
宴会甚是吵闹。
这大概是军中将士过多的原因。
胡遵的性格粗狂,跟这些人往往能相处的很好。
大臣们也不拘束,这些人吃的酒比将士们还要多,毕竟他们大多数人的主要工作就是吃酒。
随着胡遵的前来,大魏的最后一处战区也归了曹髦所有。
如今,整个曹魏的军队,都已经控制在曹髦的手里了。
曹髦也算是真正的坐实了皇帝的位置,成为了真正的实权皇帝,他只用了一年多的时日,就超越了自己的前任,曹芳十年都不曾做到这一点。
坐在上位的皇帝散发着无形的气场,令人惊惧。
哪怕是胡遵这样的大老粗,在面向皇帝的时候也是不由得压低声音,收敛了几分。
曹髦羽翼已成,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小羊羔了。
群臣此刻的想法各不相同,皇帝的权势越来越重,又发生了如此恶劣的叛乱,朝臣大族此刻都只是想着能安然保全自己,完全没有要在这个时候去激怒皇帝的想法。
这宴会也因此而变得其乐融融,不同派系,不同出身,不同地域的大臣们,此刻都是喝的脸色通红,言谈甚欢。
朝中的诸多派系在相互撕扯了许久之后,终于呈现出了稳定且平衡的趋势。
群臣们看起来惬意,心里却都是在猜测着此刻皇帝的想法。
曹髦其实什么都没想。
这吵吵闹闹的宴会与他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帘幕。
曹髦几次试着融入,却就是融不进这欢乐喧闹的氛围里,就似乎曹髦的身上有什么屏障,连那氛围都不能靠近他。
曹髦不是很喜欢吃酒。
也不知为何,曹髦吃几口酒便会脸红,可脑海却又极为清醒,可他确实是不喜欢酒水的味道。
比起酒水,他更喜欢吃茶。
曹髦拿起了酒盏,心里抱怨着,正要饮下,忽然一愣,这酒水何时变成了茶?
他看向了一旁,跟张华对视了一眼,随即笑着吃起了茶。
宴会算是十分的顺利,没有哪个想不开的在这种时候来招惹胡遵和皇帝,胡遵等人都已是大醉,曹髦派人去将他们送回府内,自己则是带着张华离开了这里。
迎着冷风,曹髦快步回到了西堂内。
他的贵客曹芳,就被安排在这里等待皇帝回来,他并没有去参与宴会。
曹髦走进堂内的时候,曹芳惊惧的站起身来,看向曹髦的眼神里满是忌惮。
不同的人看孙毓的檄文是会有不同的感触的。
有人看完后很生气,觉得曹髦不当人。
有人看完后很害怕,觉得曹髦不是人。
曹芳显然就是属于后者,曹芳跟曹髦根本就没有碰过面,曹髦对曹芳可能是有些了解,但是曹芳对曹髦是完全没有什么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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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讨贼檄文来认识曹髦,那曹芳眼里的皇帝自然是一个残忍嗜血,凶残成性,比司马师还要残暴十倍的人。
曹芳确信,只有恶人才能打败恶人。
曹髦肯定是比司马师更恶!
曹髦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来,随即坐在了上位。
“齐王”
“来,何必站着呢?且坐下来吧。”
曹髦温柔的招了招手,曹芳却赶忙回答道:“罪臣安敢与陛下同列!”
曹髦摇着头,眼里满是感慨。
“身不由己,你又有什么罪行呢?”
“且坐下来吧。”
曹芳这次不敢再反驳了,坐在了曹髦的身边。
“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咱也就不必说什么废话了。”
曹髦很是平静的说道:“首先,我不会杀了你的。”
曹芳一个哆嗦,脸色愈发的苍白。
“都说了不杀你,你怎么还这么害怕?”
曹芳完全不敢回话,这样的话难道不该藏着点吗?是可以直接当面去谈论的吗?
曹髦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了,说不杀你,肯定不会杀伱。”
“你看,很多人都说我的权势已经超过了司马师,当然,我是皇帝,在名义上更站得住,但是呢,论实际掌控力,其实我还是不如他。”
“他有很多的亲戚,门生故吏,这些人遍布在中层的位置上,各地的太守啊,甚至一些大县令,都算是他的自己人。”
“军中也是同样的情况。”
“至于我呢,我只是整合了上层,刺史和将军算是我的人,可从刺史往下一看,那就是一片迷雾了,军中的情况倒是好点,我算是整合了最底层和最高层,中间的那些位置,也不太好说。”
曹髦皱着眉头,“这底层和高层,我是能去解决的,但是这中层的问题,想要去解决,就只能效仿司马师了。”
“扶持自己的亲戚及亲信。”
“我曹家人何其多啊按理来说,我曹家才应该是第一世界,论藏书,论资源,论人脉,论地位,谁都比不过我们啊,可惜啊,宗室从文皇帝之后被折腾的够呛,彻底被打没了。”
“我这次放开了很多对他们的限制,还允许他们返回封地,可他们这一路上居然都在哭,都以为我要谋害他们。”
“这也不能都怪他们,文皇帝总是如此啊,弄巧成拙,多好的政策,在他手里都变得跟矢一样。”
曹髦这才看向了曹芳,“所以,你就活下来了。”
“往后,我们俩多要亲近,我知道你会文赋,你就写点文章来赞美我们的兄弟情谊,嗯,还要说一说我对宗室的关怀,若是你不会写,那也无碍,茂先的文赋天下第一,你改个名就好了。”
听到这些简单且又粗暴的话,曹芳许久说不出话来。
简直匪夷所思!
这竟是一个皇帝所能说出来的话?
难怪你能击败司马师,不类良善啊。
不过,曹芳虽然很惊讶,但是心里那种惊惧感却消失了很多。
自己可以活下来了?
说话如此直白的人,应当也不会在此刻哄骗自己。
“多谢陛下。”
“无碍,反正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不会有什么事情,当然,这一年半载里,你就别想回青州了,这不是怕造反什么的”
“主要是你这身体太差了,我怕你死在半路上,传出去我就成了凶手。”
曹芳再次点着头。
两人就此沉默了下来,似乎都没有要说的。
就在此刻,曹芳忽然开口问道:“陛下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曹髦一愣,“做到什么?”
“击败司马师啊。”
“哦我就是待在太极殿里等着他病死的。”
曹芳的性格要比曹髦活泼的多,哪怕是在这种环境下,他甚至还对曹髦的诸多行为表示好奇,感兴趣,一点都没有作为阶下囚的觉悟。
所幸的是曹老板也没有将他当作阶下囚,曹髦理直气壮的让曹芳写文来夸赞自己,脸都不带半点红色。
曹芳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年幼了很多岁的亲戚,眼里满是羡慕。
他很崇拜曹髦那种随性的性格,曹芳当皇帝的时候,如履薄冰,哪怕是权臣没那么过分的时候,都是有一群人盯着自己的言行举止,一句话不对就是被他们群起而攻。
每次要开口说话,都得在脑海里沉思好几遍,才能说出的口。
到后来,哪怕身边已经没有了那些盯着他的大臣或者言官,性格却已经定性,谨言慎行,不敢怠慢。
可曹髦不同,他甚至敢对着文皇帝一顿批判辱骂。
这令曹芳羡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