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大概闻听被围而感到欣喜的,只有朱由榔一人;盼着敌军快速合围的,更是亘古未见。
十八日正午时分,斥候来报,说孔有德大军再有一个时辰就能抵达大里岭。
朱由榔闻报大喜,环视左右,笑道:“孔有德行军也太慢了,人家耿仲明和尚可喜都打了一仗了,他竟然晚了一日才来。”
“陛下,您是不是很乐意见到这位孔家弃子?”黄宗羲笑道。
“是啊,朕真想看看这位恭顺王长什么模样?到时朕在御帐之内设个孔子牌位,看他见了是否有羞愧之心。”
“富贵迷人心,臣觉得他不一定羞愧,以为自己是孔家子弟之翘楚倒是极有可能。”陈子壮笑着说道。
“陛下,臣一定将之生擒活捉,完成陛下此愿。”杨元慨然道。
“嗯,勇气可嘉。不过,朕看孔有德宿命之中另有他人克之,朕这个愿望还真不一定能实现。”
“另有人克他?谁?”众人不明所以,互相看了看,都摇头不已。
“好了,客人来了,总得先弄个响表示一下欢迎。集生,你去大里岭坐镇指挥吧,告诉元胤,千万别让孔大王爷不满意。”
“是,臣遵旨,一定让孔有德感受到我们十足的热情。”陈子壮笑着回道。
“哈哈哈……”大家都笑起来。
“报!启奏陛下,斥候抓住一人,此人说名叫杨赤,是杨国栋大人的亲兵队长。如何处置,请陛下降旨。”正在这时,山下跑上一名士兵,半跪在御帐之外大声禀报。
“哦?快宣进帐来!”朱由榔闻报变色,立即令道。
“遵旨!”士兵快速离去了。
“云从,你应该认识杨赤吧?”朱由榔问何腾蛟。
“回陛下,臣与之相熟。”何腾蛟心里像开了锅一样,闻听杨赤只身前来,一种不祥之感升上心头。
“好,你去验明其身份。”
“是。”
……
杨赤披头散发,形容枯缟,战袍反穿,露出白衬底子,头上还系了一条白布。
一看他如此装束,朱由榔心里咯噔一下:“杨国栋死了?”
“皇上……,您是皇上?”杨赤进帐之后,看了一眼坐在正中的朱由榔一眼,弱弱地问了一句。
“正是朕躬。”朱由榔点头答道。
“皇上……。”
杨赤得到肯定的答案,心头一宽,竟“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朱由榔一惊,连忙站起来,想去给杨赤把脉。
“快请御医进帐!”顾炎武见状一个箭步挡在朱由榔身前,隔在杨赤和他中间。
朱由榔一顿,明白了顾炎武的用意,后退一步,坐回椅子。
是啊,杨赤虽已证明是杨国栋死的亲兵队长,但人心难测,不得不防,小心无大错。再说,诊脉这种事,哪里还能让皇帝亲自出手?有失身份不是?
随行御医是叶紫帆,朱由榔这回出征,特地将他召来,给了一个医正的头衔,一来可保证这些随行大臣的健康,二来也可以带带随军医院的那些女护兵。叶紫帆自是十分高兴,能为医正,就是当了官了,可见是祖坟冒烟——他却不知,他如此受皇上重视,并不是祖坟冒烟,相反,是因为他还没见影子的孙子叶天士。为此,他家的小门诊,只好暂时关闭,叶贵生年纪还小,还不能独立行医。
“陛下,这人肚里无食,加之连日奔波,又忧急相加,身体已至极限,故而昏厥。”叶紫帆一搭脉,再翻翻杨赤眼皮,立即回身奏道。
“小白,快,冲点炒面,喂他吃下去。李洪,却找阿兰要点红砂糖来,塞他嘴里,用水冲下去。”
人的生理活动能量直接来源于血液的血糖,血糖来源于小肠等消化器官从食物中获取的营养物质。人饿的原因是血液里面的血糖浓度减少,进而会有的正常的生理反应。所谓饿昏了,其实就是低血糖。
这时候绝对不能暴饮暴食,应先喝点热水,再喝点稀粥最好。
当然,吃上一块糖,立即就能解决问题。
朱由榔自己就是医生,当然知道如何应对,连忙吩咐白兴去冲炒面,李洪去要红糖。
……
“皇上啊,我家老爷自刎而死,恳请皇上为我家老爷报仇啊……,呜呜呜……。”杨赤醒过来,翻身跪地,号啕大哭。
“啊?杨爱卿卒了?”虽然已有预感,但得到杨赤亲口证实,朱由榔还是腾地从座中站起来,颤声问道。
“杨赤,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何腾蛟眼里含泪,安慰道。
“皇上,是这么回事……。”
杨赤将杨国栋临死之前的情形说了一遍,又说了自己如何躲避开清兵,如何星夜赶路才找到这里来的艰辛,最后从怀里掏出那幅血衣,举过头顶
李洪接过来,转呈朱由榔。
朱由榔颤抖着手打开,就见上面写了一首诗:“
将军百战血染沙,妖氛未除恨无涯。
此身归去终不悔,大明开遍幸福花。”
“嘭!”
朱由榔轻声读完,又再次大声读了一遍,眼里已是饱含热泪,一拳砸在书案之上,咬着牙恨恨地道:“好你个三顺王,竟敢逼死朕之爱将,朕与你们誓不两立!来啊,将耿继茂立即斩首,告祭杨爱卿在天之灵!”
“陛下,不可意气行事,耿继茂是耿贼长子,留着他或许有用。”陈子壮连忙谏阻。
“这也太狠了吧?竟然让耿继茂尸首分家?而且还要将人头送给人家老子,这得有多大恨啊!”众位大臣被朱由榔的雷霆之怒给惊呆了。
不过,皇上此举确实令人感到快意,而且还有点幸福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