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妈怎么会不清楚女儿的脾气?她太清楚程双那副熊脾气了,她不禁犯起愁来,语重心长的劝女儿说:“其实在我们桃源谷居民眼中,这座世代守护的山洞才是夏家的根源和一切,当年有一伙打进山里的倭国兵就遭到了桃源谷村民的疯狂报复,那段往事我所知甚少,不提也罢。
远的不说,就在近几十年里,村子中也曾经出过一次村民犯下过错进了那山洞的例子,与那村民同去的还有一名外乡人。那次事件最终解决得并不血腥,两名闯入者都被族人饶得了性命,可是为了平息民怨、给违背族规的行为一个交待,最终付出的代价却并不比失掉两条人命小。”
“这我就不懂了!”程双不解的问:“两条人命都救了下来;难道还会有什么惩处比死人还严重的吗?”
程妈对女儿说:“你姥爷为了救下那两条人命,主动辞去了族长之职作为对全族人的妥协方式。他是在动荡时期带领全村居民度过了多次难关的领路人,相对于两条人命,一个好领导对全村数百口的意义有多重你能理解吗?村子里失掉了你姥爷这样的英杰人物主事,你说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些呢?”
“我又没见过我姥爷,更不知他当年是夏家难得的管理人才。妈,其实你说到那两个被救下来的人跟死掉差不多时我还想偏了,以为那两名罪人被打成了终身残疾呢。”程双为自己姥爷这样的家族功臣被大伙儿借着他破坏族规卸磨杀驴而扼腕叹息,她突然想到:那两名被她姥爷救下的人是生活在他当政期间的人,他们定然也是在数十年以内的人物了。于是她问道:“那两个被姥爷救下的是什么人啊?姥爷为了他们竟然舍得放弃继续当族长?”
“双双,你猜得也不算有太多偏差,那两人其中的一个后半生的确变成了终身残疾,这大概就是报应吧!”程爸声音中带着些许自责道:“那两人就是你妈和我啊!”
“是你们俩?原来……原来我和小可犯下的也算不上什么天下的过错,你们两口子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再说了爸,您的伤是后来执行公务留下的,您是咱们做警察的楷模,怎么能说是遭了报应呢?”程双好奇道:“可是,你们怎么也进了山洞,而且还被抓到现形的呢?”
小可心道:“切!原来程熊猫爱钻山洞是有基因基础的,她爸妈就干过这样的事!当真好笑。”
程双磨着双亲撒娇说:“你们就说给我听听嘛!”
程妈苦笑了一声并没理会女儿,程爸却对夫人笑道:“咱家双双是成年人了,咱们当年谈恋爱时的那点糗事说给她听听也不算什么,也好让她引以为戒!”
程爸的最后一句话说服了程妈,她并没有出言阻拦,程爸尴尬的苦笑一声,这才讲起了那段影响了他们夫妻俩一生的往事:
“那是在92年年初,当时我独自执行任务路过桃源谷一带,本以为抄近路会提前一天赶到和大部队的集结地点,结果我沿着山路却误入了这村子,当时村口正有一名二十出头的姑娘在晒干菜,她干农活时的专注、勤劳让我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逸和清馨。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有一种预感,这秀外慧中的女孩儿前生和我一定是相识的,否则我不会第一次见她就感到这样的亲切,那感觉就像和久未相见的老友再度相逢一样。我知道,是老天安排我们在这深山中的小村相遇的。我鼓起勇气上前和她闲聊了一会儿,她态度很冷淡,不过我看得出来,她一点儿也不讨厌我!”
“谁说我不讨厌你了?”程妈打趣道:“我是族长的女儿,从小到大村里从来没有哪个男人敢这样没完没了的缠着我,而且说的全是些驴唇不对马嘴的话题,一看就知道你这无事献殷勤的外地人对我不怀好意。”
程爸耍起无赖更有一套:“你活了四十几年,怎么老是改不掉自作多情的毛病?谁说我在村口遇到的姑娘就是老婆大人你啊?”
“是!是!”程妈忍俊不禁:“你遇到的一定是我的表姐妹!可是后来也没见你追求别人啊!”
“好吧,你赢了,谁让老婆最大呢?”程爸继续向女儿诉说过往:“后来我追随你妈进了村,认识到了更多的人,我这才发现她对我的冷淡其实并不是因为我多惹人厌,跟别人对我的态度比起来,你妈已经是对外来者最热情的人了,只因为桃源谷居民向来不待见外人。
当时我老岳父还是族长的,你姥爷见我面之后说不上三句话就要赶我离开这里。我喜欢上了你妈,那是打死我也不肯走的,万以我走了她再被别人捷足先登娶走了我后半辈子还怎么活?我赖着不走,你二舅就和我打了起来。
那是我们老哥俩打的第一架,两人各自收敛、都没想和对方拼命。后来我和你二舅喝酒时曾聊过那次打架的事,他不出全力是因为欣赏我的功夫;我却是怕打伤了自己的准大舅哥以后不好相处。
我们俩走了几十个回合就各自收了手,别听你二舅嘴上夸我是什么全省警界搏击赛排名多少多少什么的,他其实一点都不怵我,夏家到这一辈出了你二舅这样武力强悍的高手,自然不会怕外人闹事。他们是你妈妈的父亲和哥哥,既然两人都不同意我留下来,我就算有心继续追求你妈,可是我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啊?
当时我还有要务在身,只得先回了城,可是我这颗心却一直留在了桃源谷,我若是不能和她厮守一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等我把手头的工作都料理了以后,我就跟队里请了个长假,之后背上我的铺盖就再度闯进了桃源谷。”
“你的铺盖?”程双疑惑的问:“是您喜欢的某某品牌军被吗?”
程爸惊奇的问女儿:“你怎么知道的?”
程妈没好气的代替程双回答说:“你忘啦?双双也是进过那山洞的!”
躲在窗外的小可只觉得这答案令他既好气、又好笑:“之前我和程熊猫都猜错了,原来那床被是程爸带去的,我们还以为是夏家人派了谁谁在禁地中看守那里的秘密呢!”
程双也恍然大悟:“之前我还在纳闷,夏家这样封闭的村落向来没有人入伍当兵,山洞里怎么会有这种品牌的军被呢。原来它是您带去的东西。后来呢,爸!你怎么搬到夏家禁地去住了,是被他们关进去的吗?”
程妈苦笑着接过话来:“想要关他难道桃源谷没有牛棚、马棚吗?怎么可能把他关在那么紧要的地方?你爸呀,他是偷偷搬进去的,起初族里人对此并不情。”
“如果没有你把那隐秘的场所指给我,我又怎么找得到那山洞?”程爸和夫人调笑道:“你呀,一准儿那时候就对我有了情意,这才装傻充愣的给了我可乘之机。”
程妈说:“也不害臊!若不是你诓骗我,说要找个幽静的场所教授我军警用擒拿术,难道我会被你骗去吗?我从小就知道那山洞是去不得的。唉呀,你当着女儿的面提这些疯话作什么?”
程双咽了一口唾沫,心说这一定是个颇为暧-昧的故事。
程爸笑了笑:“好!好!你是被我骗去的,夏家大小姐!你现在悔悟了不想再被我骗下去也还来得及,我这瘫子如今到了你们夏家人手里还不得任你们宰割?你赶快联合你二哥把我杀掉趁早改嫁好了。”
“得了吧!”程妈白了夫君一眼:“就你那熊脾气,哪一次你束手就擒了?不都是闹个天翻地覆才收场的?尤其是你第二次到桃源谷那次,为了能留下来你竟然装成醉酒而砸坏了村里好多人家的院墙。”
小可和程双都偷笑起来,均觉得程爸这主意正击中了夏家族规中的漏洞,这样捣蛋之后恐怕想不留下来都难。程双“喔!”了一声点头赞叹起父亲的高明之处:“结果我爸就留下来做了义工是吗?”她这才明白父母之前为什么会拿“做义工”开玩笑,原来这典故的出处正是父亲为留在桃源谷而使的小花招。
程妈回答女儿说:“没错!你姥爷判罚了你爸做六个月的义工,在这半年中我们俩夕相见,慢慢就好上了。”
“我了个去!程爸这人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原来泡妞这么有手段,满肚子全是花花肠子。当真是有志者事竟成啊!”小可终于明白了程二舅要求他留下来做六个月义工时这老哥俩为什么会同样的表情复杂:“桃源谷既然有程爸这样的前车之鉴;程二舅留我下来不就是为了撮合他女儿和我吗?此人当真是老谋深算!不对,老奸巨滑!”
“可是我爸明明留在村里做义工,难道还没个睡觉的地方吗?那铺盖为什么会搬到了封狼山深处那山洞去呢?”程双迟疑的问父母道:“你们提到的练擒拿术什么的,该不会是……你们……”
程妈声音顿时变得娇羞、腼腆起来,既便当着女儿也不好大方的直承其事,她说:“双双,妈当时面临的问题与你现下受到的困扰差不多,桃源谷居民千百年来血统封闭,很少和村外之人通婚,谷中居民里十有八九的夫妻都属于姑表亲、姑舅亲成婚的。那时候你姥爷正有意为我定下一桩婚事,你姥姥她娘家在桃源谷算得上很有实力的一个分支,你姥爷原本想把我嫁给我的表哥以加强两家的联合。
只不过我心中既然有了你爸,又怎么肯委身他人?言情小说里讲的什么为了爱人能幸福就怎么怎么着的苦情戏全是扯淡的。你爸心中有我;而我心中也有他,真正爱他就要和他在一起,他为我不惜与夏家为敌,我怎么能不顾念他的心思?我们已然决定要做一世的夫妻,死也要死在一块儿。这一辈子不管有多长,既便第二天就死了;能做成一天夫妻我们也都心满意足了。我怎么能为了他能活下去而眼看着他孤独而终呢?我的爱情观就是这么直白、这么自私、这么傻瓜式。”
程爸笑道:“偏偏你爸我也是这样的人!我们俩才不管你姥爷打得是什么算盘,更不去管那狗屁族规,你要知道,九十年代初全国在经历了大动乱和大改革之后社会治安刚刚稳定下来,族规比今时要严苛得多,人们对族规的膜拜程度也比现在要虔诚许多倍去。人们思想不够开化,而我们俩却顶风作案偷偷幽会上了。
数月以来的相处水道渠成,我们都有了此意却从未点明出来,我以教授她擒拿术为名问你妈桃源谷哪里最幽静,她当然会意了我的心思啊,你妈就把封狼山中夏家禁地指给了我。那禁地你们是去过的,来回就得十几个小时的路程,至此以后我们俩经常一起消失个两三天。可是村里人又不是傻子,你姥姥、姥爷和我那两位大舅哥百般逼问你妈和我,我们俩照样不收敛,非要迫得他们同意我俩成婚不可。”
“幽会?不就是婚前性行为吗?说得这么堂而皇之?当然了,放在当下这都不算事儿,哪对小夫妻真到了结婚那天才打第一炮那才叫非主流呢!只不过这种事搁在二十多年前传出去掀起的波澜恐怕就大了;而且又是发生在桃源谷这种地方,这些村民都生了个教条的方脑袋,这对夫妻当时面对的舆论压力比我和程熊猫进山洞溜达一圈要沉重得多。他们竟然想到用这种笨办法逼族长就范,当真是在作死。还不如小两口私奔而去呢。”小可转念一想:
“程爸和程妈他俩去哪儿野合不好;偏偏选中了那山洞?那地方村里人的确轻易不敢去;然而他们自己却不知道,两口子在山洞幽会过好多次,其实已在鬼门关前晃了数十圈,好在他们一直没赶上门口那块锂云母石蓄满了电以后的放电过程。他们夫妻俩运气当真不错,程熊猫能平安下生更属难得,这丫头原来是各种奇迹交集之下产生的怪胎。
我曾经趴在那条军被上面把它当做“手术台”用来着,那被子原来是程叔精心铺设好的临时婚床啊;而那山洞就是他们新婚的洞房了,山洞可不就是洞房吗?我和程熊猫还曾经开过“结婚”、“洞房”这两个词来源的玩笑呢,其实早就被前辈们玩剩下了!
哎呀!在程熊猫帮我取后背上的铁砂弹时我曾疼得狂咬过那军被,那上面该不会还留有程双的几亿兄弟姐妹吧?”
小可正自胡思乱想着,程双听父母讲述起他们当年的激情故事竟饶有兴致的追问后续:“后来呢?你们是怎么被族人发现的?”
程爸回首往事不由长叹了一声,他说:“毕竟纸包不住火!我们俩在禁地山洞幽会的事不知被哪个混蛋盯上了并宣扬出去,据我推测就是你妈她表哥、也就是你表舅干的,他一定偷偷盯过我们俩的睄,这才发现了我们的形迹。否则后来他为什么要在一次宗族临时大会上煽动众人将了你姥爷和你舅舅一军?他们爷俩无奈,只得带领村里人进山去并且围住了那山洞。”
程双急切的问:“当时你们在山洞里吗?”
“坏就坏在这儿了,我和你妈当时正巧被堵在了山洞中!”程爸回答说:“我们听到洞外的呼喊声,你妈就要出去求她族人,想用她的一条命抵下我们两人应受的惩罚;我舍不得她就这么死去,便用激将法邀村里人进来单挑,我憋着一股劲儿,心想单打独斗我谁也不惧,如果能把这些死脑筋的族人全都累垮了,你妈不就有机会逃走了吗?就算没能拼过他们,我宁可被车轮战累死、拖死,也不能眼看着你妈就这样被族规残害。
正当我准备好了要拼一场持久战之时,第一个进洞的人就打乱了我原有的想法。你二舅必须第一个进洞来,我和你妈害得他们全家非常为难,他不出头族长全家不就是在和全村、在和族规作对吗?他必须摆出分明的立场来给大伙儿看,而且必须得擒住我俩才能对族人有个交待。
你二舅之前就找茬和我切磋过几次,只不过那都是动动拳脚,俩人打累了鼻青脸肿的爬起来相互笑笑了事。这一次我们哥俩是动了真格的,夏家刀法只有族长一脉可以学到,这套刀法非但技巧高超;而且力大沉雄、刚猛无筹,就算我能打赢他,恐怕之后也没多少力气再和之后进来的人抗争了。而且冷兵近战要分出胜负来最轻的损伤也会是一方重伤。
那一场架打得当真惊心动魄,至今回想起夏家刀法来我都在庆幸当时的反应够快、状态极好,这才撑住了二十几个回合,之前我没见识过那刀法,始终轻视了夏家祖传的武艺。我手上的兵器不过是在洞中捡到的一条打不响的三八大盖,并且加装了刺刀而已。我武艺不及;兵器又不顺手,原以为会在数回合之后死在你二舅手上的;结果一件突发的事情却让你二舅停止了进攻。”
“怎么了,是我妈以死相逼吗?”程双按照常见桥段推演着后续的情节。
程妈笑道:“我到是想横剑自吻来着,可是我身上什么兵器都没有啊!只因为他们哥俩打斗中碰坏了山洞中的炼丹炉,这才阻止了你二舅的继续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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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双对母亲这句并没有太多感情色彩的话却极为震惊,她用高了几度的声音问道:“那只炼丹炉是你和我二舅打架时砸碎的么,爸?”之后她便摒住呼吸等待着父亲确认此事。
“是啊!咱们一家三口都得感谢那只炼丹炉呢。”程爸并没注意到女儿情绪的变化,他继续笑吟吟的讲道:“我原本已经抵敌不住夏家大刀,没想到你二舅打坏了炼丹炉之后竟然紧张得主动罢斗,他说这只炼丹炉是和那柄大刀一样重要的家族至宝,它是在几十年前被倭贼从秘室里搬出来的。
我和你妈还纳闷呢,我们在洞中几个月都没发现哪里有什么秘室!这只铜炉到是一直就在的,你二舅打坏了祖宗留下的东西之后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现如今我们三个都做过对不起先辈的事,他还有什么脸面在祖宗划下的禁地中争执什么规矩、传承?为了不被更多族人得知此事,免得连累得族长更加为难,我们三个简单商量之后便立时撤出了山洞去,听说至此以后就再也没人进过那山洞里——除了你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