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层里世界。
现实与太虚交汇之处。
某个区域被划分出来三种颜色。
上方是暗红云层低垂，血海漩涡显现。
下面一边是浓雾笼罩，灰蒙蒙的一片。
另一边则是黑暗虚空，曲折小径，不知延伸到何方向。
隔着那道越来越模糊的分界线，两道身影相对而立，一时间俱都沉默无语。
“我一路辗转行来，见过这么多修行者，也受到过不止一次请托，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奇怪要求。”
片刻后，卫韬忽然笑了起来，“澪落前辈已经挣扎努力了这么长时间，继续活下去难道不好么，为什么非要主动寻死，放弃最后的一点求生希望？
更何况你若是真的想死，找个没人的角落偷偷自杀了就是，为什么非要让我这个初次见面的外人动手，用吃的方式解决掉你的性命？”
澪落叹了口气，“如果还有一丝希望尚存，我自然会拼尽全力争取一线生机，但现实却总是不随人愿，就像是耗尽心力打开牢笼，结果才发现外面并不是心心念念的自由世界，而只是更加绝望的黑暗深渊。
更何况我在这里死不掉，现在看来好像也走不脱，那么随着无尽血海降临，剩下的便只有无穷无尽的煎熬而已。
因此倒不如让小友将我吃掉，一来终结了我的痛苦，二来对你也有不小的补益，算是我们各取所需，均能从中获得好处。”
卫韬抬头看看还在低垂的暗红云层，以及变得愈发清晰的血色漩涡，又一次陷入了沉默思索。
片刻后，他再次将目光落在中年男子身上，“要说自由，其实不管在什么时候，人生都是一座大牢笼，所有人都各自被关在一个狭小生存空间内，带着沉重枷锁不得解脱。
说到底，又有什么区别呢？”
澪落默默听着，身形忽明忽暗，一直持续了十数个呼吸时间。
之后他缓缓点了点头，“伱说的不错，或许我应该继续坚持下去，只要……”
话说一半，澪落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此时，一道微凉夜风拂过。
蕴含着太虚气息的黑魔之触悄然显现，无数透明“长蛇”蜂拥而入，缠绕包裹住他的身体，将其从分界线内猛然拽出，拉到了另一侧的浓雾之中。
“你，我……”
澪落拼命挣扎，想要从束缚禁锢中挣脱出来。
但只剩一道真灵残念的他，却是无论如何无法摆脱黑魔之触的纠缠。
再加上刚刚从安全区域内脱离，被蕴含着太虚气息的浓雾压迫，更是在短时间内便失去了全部的反抗能力。
“澪落前辈想通了，真灵残念变得晶莹剔透，吃起来应当更加美味可口。”
卫韬面无表情，一点点凑近过去，“你可以再挣扎得剧烈一些，如此念头就会愈发活泼，给我带来的补益也会更多。”
“不，你放了我，我现在已经不想死了！”
“对，就是这种感觉，你还可以喊得更大声一些。”
卫韬一口咬下，吃果冻般吸入品尝，“难道是由于绝大部分真灵神魂损毁，只有一点残念留存，又被禁锢束缚了这么长时间的原因，你才会如此的善变，让人感到一种清澈的愚蠢？”
咔嚓！！！
他又是一口咬下，满足地闭上眼睛，整个人都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下一刻，卫韬一步向前踏出，无声无息跨过分界线，站在了那条蜿蜒曲折的小径上面。
数道精神波动一闪即逝。
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恐惧，飞快朝着更深的地方逃去。
但这一切注定都是徒劳。
轰！！！
随着一道巨响炸开。
整个安全区域开始剧烈震荡。
虚空出现道道波纹涟漪。
仿佛两个不同空间在重叠交织。
几道流光疯狂逃窜，连回头看上一眼都是不敢。
毕竟在整个安全区域中，白舍和澪落就是绝对的核心。
他们恢复了更多灵智。
找寻到了更多曾经的记忆。
无论是剩余实力，还是眼界见识，都和他们不是一个层次。
结果现在白舍被撕，澪落被吃，面对着那个恐怖的入侵之敌，他们根本就没有与之正面交锋的勇气。
也只能希冀于尽快藏到隐秘之处，或许便能躲过那个家伙的追猎捕食。
轰！！！
但随着震荡轰鸣的降临。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有些不同。
不再是他们熟悉的安全区，而是变成了奇怪的小镇。
小镇的中央，是一座水系环绕、景色优美的公园。
而在公园的核心区域，则是一株接天连地的大树。
他们现在就身处于公园之中。
前方是直入云霄的巨木。
身后是充满死意的灰雾。
除此之外，还有微微摇晃的秋千、缓缓流淌的水流，吸引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
忽然，一声尖啼激荡虚空，打破了公园的宁静。
所有人转头看去，便发现在正南方向的天空，一道炽白火焰扶摇直上，就像是冉冉升起的骄阳，将炽热光芒映照四方。
下一刻，东方天际绿意盎然，散发出勃勃生机。
仔细观察之下，便能发现云层成鳞状，犹如庞然巨兽隐于其间。
几乎在同一时间，西方苍穹狂风骤起，带来冰冷之意的同时，还有令人神魂都为之战栗的森寒杀机。
紧接着则是北方天空，七颗明星齐齐浮空。
清晰可见龟蛇交盘虚影，与北宫七宿同时显形。
而在此期间，又有其他诸般异象出现。
猩红血光缭绕，十首凶咎横行。
霁雾流云升腾，内有虚幻蛇影。
最后则是毫无征兆临空的黑洞。
就像是一只张开的嘴巴，一直都在不停做着咀嚼吞咽的动作，仿佛无论吃下多少东西，都无法让它得到真正满足。
神树近前，一群虚幻身影懵懵懂懂，却是本能感觉到了极大恐惧，清楚知晓生死危机已然降临。
但是，身处于小镇公园，他们却是去无可去，逃无可逃，只能在绝望中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忽然，其中一道虚幻身影渐渐变得清明，不见了之前的混沌迷茫，肉眼可见的晶莹剔透起来。
这是一个头戴凤冠，身着华服的美丽女子。
她抬头仰望，一双眸子深如幽潭，又亮若星辰。
面上表情若有所思，又满含感慨叹息，似乎在天空异象的影响下，找回到了早已遗失的久远记忆。
“四象之灵，鬼车螣蛇，似乎还有饕餮现身。”
“恍惚间，就像是又回到了未曾破碎的真界，那个破灭大劫未起的大争之世。”
“我莫名寻回了更多记忆，甚至恢复了久违的灵智，所以说当初在完全陷入黑暗前，所做的最后布置终于有了效果，在不知多少岁月之后将我救了回来？”
“不过这棵大树，还有这些圣灵凶邪又是什么情况？
好在它们只是真意显化，并非真体在此处现身，所以说我只要小心谨慎一些，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恩？”
她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虚幻身影上面，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这位竟然是黎获真君，当初在真界之时，修为境界还压了我一头。
想不到他也出现在了这里，不过看他的情况，还没有从黑暗迷茫中恢复灵智，更不要说寻回遗失的记忆。
黎获真君放心，等我稍稍恢复一些之后，便会将你从黑暗之中救出，自此之后你就可以与我融为一体，一起去追寻被时光长河隐藏的秘密。”
“咦？那又是什么？”
“生机死意交织，完美融合一体，隐现混沌未明之意。”
“当真是出乎预料，想不到在吾恢复灵智记忆后，竟然直接变看到了这种珍贵宝物。”
心念动处，她又将目光落在了神树枝桠，顿时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仔细观察感知后，她心中更加欣喜。
只要让她吸收掉足够的果实，或许便能在现有基础上补全真灵神魂，到时候纵然比不上原本的高度层次，至少也拥有了更多的希望，以及向前更进一步的能力与底气。
唰！！！
陡然一道流光显现。
她无声无息消失原处。
再次现身时，已经来到了神树果实近旁。
然后伸出一只手臂，小心朝着一枚果实抓去。
咔嚓！！！
毫无征兆一声脆响。
仿佛尖锐牙齿猛地向内合拢。
虚空爆开一团耀眼火光。
华服女子猛地愣住，怔怔看着还在那里的果实，身体刹那间变得更加虚幻。
就在刚才，即将触碰到枝桠的瞬间，她好像被什么咬了一口，快到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这种感觉，真灵犹如被撕裂，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苦。
像是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让她自此变得不再完整圆润。
就在此时，一道温和男子声音从身后响起，悄然回荡在她的耳畔。
“不告而取是为偷，看来我以前把你们想得太好了，便没有料到上古真界的真君，也会做出如此恶劣的行径。”
“不过没有关系，你偷吃我的果实，我也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变得珠圆玉润的你吃到嘴里。”
“你，你是……”
她猛地回头，却没有看到说话的人。
只有一团骤然显现的黑洞，内里清晰可见狰狞尖利的獠牙，朝着前方一口咬了过来。
“饕餮，饕餮真意！”
“难道这里是饕餮的巢穴！？”
“不，不对，如果是饕餮巢穴的话，那么天空中显化的其他异象，又该作何解释！？”
巨大惊恐席卷而至，华服女子无比惊恐，心神陡然一片空白。
咔嚓！！！
又是一团火光爆开。
神树枝桠下方就此空空荡荡，除了混沌果实在随风摇荡，便再无任何其他外物存在。
十数个呼吸过后。
卫韬显现身形，低头俯瞰着下方依旧懵懂茫然的虚幻身影，一时间莫名有些后悔的念头涌上心头。
原以为他们都会像她一样，结果直到现在才发现，她好像是其中的一个特例。
他似乎应该暂且留她一条性命。
至少在其他人同样变得晶莹剔透，恢复部分神智记忆前，不能对这个华服女子下嘴。
也能在威逼利诱之下，让她传授一下经验，如何才能让其他人变得和她一样。
不过已然至此，就算是后悔也无济于事。
只能是将其他真灵残魂一一吞食，才算是勉强弥补了有些遗憾的思绪。
咕咚！
卫韬喉咙涌动，将最后一道虚影吞入腹中，随即闭上眼睛开始入定。
公园小镇对安全区域的吞噬融合还在继续，或许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才能真正完成。
而在此期间，一口气吃下如此多的真灵残念后，他感觉整个人都充盈到了极点，是时候开启一段新的修行，将收获转化为自身实力，用来应对接下来即将开启的变局。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显化眼前。
卫韬注意力落在功法界面。
名称：圣灵法身
进度：百分之百。
状态：登峰造极。
境界：混沌无相。
描述：一阴一阳谓之道，不可执一而定象。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圣灵法身修行进度。”
“经过近段时间的积累，这门根本功法终于又达到了可以继续提升的要求。”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他抬头看一眼暗红云层，以及位于其中的血色漩涡，估算一下完全降临的大概时间，毫不犹豫做出了继续提升的选择。
“消耗一枚金币，提升圣灵法身修行进度。”
卫韬收敛思绪，一口将新成熟的混沌果实全部吞服，然后朝着是的选择猛地点了下去。
轰！！！
整个洞天界域猛地一震。
神秘气息如大浪狂涌。
然后尽数没入到盘膝而坐的身影。
剧烈变化就在此时开启。
连带着身下神树，以及显化天空的圣灵真意，都在此时此刻随之而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随着变化提升的继续。
将圣灵法身一次次引向深入。
而随着变化的继续，神秘气息犹如滔滔大浪，一刻不停席卷涌入洞天之中，不断加速身体的改造进程。
轰！！！
陡然蛛丝白袍撕裂。
一道狰狞身躯急速膨胀变大。
投射下来的阴影，甚至将整个神树都遮盖笼罩。
与此同时，东方天际鳞云汇聚，青龙之相愈发清晰，几乎要从虚幻变为现实，在苍穹之上蜿蜒游转，传来道道龙吟之声。
南方朱雀自炽白火焰中化生，虽然还是未长齐整之幼鸟形态，也已经尽显焚烧一切之恐怖姿态。
除此之外，白虎杀气，龟蛇交盘。
乃至于霁雾螣蛇、十首鬼车、凶兽饕餮，都随着圣灵法身的不断提升变得愈发清晰分明。
诸般凶邪圣灵仰天嘶吼，异象横贯苍穹。
又齐齐环绕那尊狰狞身影。
双方不分彼此、交织相融。
再加上支撑起洞天之域的神树，渐渐呈现出三位一体之景象。时间一点点过去。
金币也随之一枚枚无声消失。
不知道多久之后，汹涌灌注的神秘气息终于渐渐趋于平息。
神树上方，一双眼睛悄然亮起。
透射出冰冷森寒的光芒，环顾巡视着完全属于自己的公园小镇。
下一刻，卫韬收敛思绪，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轰！！！
天空异象剧烈变化。
近乎实体的诸般圣灵撕裂虚空，从各个方向急速而至，不分轩轾同时没入他的身体。
状态栏内，功法界面。
名称：圣灵法身
进度：百分之三百。
状态：破限二十段。
境界：混沌无相。
描述：七灵之主、法天象地。
一阵光芒闪耀过后。
白色蛛丝纠缠绞绕，再次编织成舒适长袍，遮罩住了那道收敛缩小的身影。
卫韬从神树顶端起身，在公园之内缓步而行。
熟悉着强化提升后的身体，不停和之前的自己做着各项对比。
如果说此次刻苦修行前的他，是修行了横练之法的凶邪法身。
那么经过闭关之后，卫韬感觉再次变得不同。
不仅整个人都更加透彻通明，更重要的是仿佛又重新做回了自己。
圣灵凶邪则是他的身体一部分，非但没有受到精神影响与控制，反而有种如臂指使的轻松如意感觉。
“虽然不能确定现在的境界层次，但若是以虚空之眼会长作为参考，我觉得如果和她再来一次正面交锋，完全可以将她追击捕食，吃个干干净净。
梵羽算是界主之上，只差一线便能成就真君，所以说这些所谓的上古真君残魂，我倒是很希望他们能够恢复完好，显化真身，然后来到我的面前，和我进行一场既分高下，也分生死的对战交锋。”
卫韬默默想着，沿着公园水道漫步而行，整个人沐浴在氤氲不散的水雾之中。
思绪不由得渐渐发散，从圣灵法身转到了其他方面。
就算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圣灵法身没有达到再次提升的条件，他想要增强自身实力，也还有着另外一条道路可选。
那便是自身洞天界域对于安全区的吸收融合。
在诸法归因与珈蓝神纹的共同作用下，完全融合应该用不了太长时间。
接下来的修行或许就能迈上一个新的台阶，甚至有可能打开新的一面。
而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实力层次再次提升，他就能更加轻松将虚空之眼会长层次的修士猎杀捕食。
“虚空之眼梵会长，捕食吃掉……”
吃字涌上心头，卫韬陡然停下脚步。
接连破限二十段的功法提升，竟然将他前期的积累完全消耗干净，如今急需更多的营养进行补充。
这个念头一经生出，顿时犹如燎原之火，瞬间将整个人完全笼罩淹没。
刹那间，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鼓噪呐喊。
传递出近乎疯狂的饥饿感。
轰！！！
洞天之域瞬间消失。
连带着安全区也骤然缩小，化作数尺方圆的空间，依附贴在了他的体表。
卫韬抬头仰望，目光落在暗红云层之上。
血色漩涡缓缓旋转，比之前又变得清晰真实了一点。
但是，距离完全降临下来，似乎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太慢了，简直慢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我已经等待了太长时间，它们竟然都还没有降临下来。”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这些愚蠢的血海生灵，至少浪费了我几吨黄金，必须要让我过去好好吃上一顿，才能真正弥补心灵的创伤，挽回我堪称巨大的损失！”
轰！！！
陡然罡风骤起，撕裂浓雾。
他化作一道白光，朝着血色云层疾飞而去。
……………………
…………………………
“时光流淌如水，切割冲刷一切，因此世间万物生灵，都逃不过生老病死、成住坏空之规律，正所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所以当初在上古真界之时，便有大智慧、大毅力、大运气者，想要打破这种让自身感到无能为力的恐惧，因此便在发现古神圣灵的存在后，一步步走上了突破自身极限，达到更高生命层次的修行道路。
这便是最初各族修行者的来处，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修行者越来越多，虽然免不了各种杀戮争斗，却也将真界带入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兴盛之中。
也就是在此时，破灭大劫毫无征兆降临，先是落在……”
血海漩涡中央，修罗战族族长身旁，黑衣黑袍的枯瘦老者缓缓说着，语气淡然而又平和。
忽然，他的讲述毫无征兆停了下来。
微微眯起的瞳孔正中，映照出一道急速靠近过来的流光，从下方的浓雾深处显形，刹那间便已经冲破暗红云层，来到了血色漩涡的入口。
“蜚蠊族长。”
黑袍老者开口提醒了一句。
“吾已经看到了他。”
修罗族长低头俯瞰，面上浮现出饶有兴致的表情，“太虚之境与现实世界交织处，竟然钻出来了一个人，倒是稍稍引起了我的兴趣，想要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说到此处，他转头看向身后。
当即有两个修罗近卫领命，带上一队精锐战士迎了上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
修罗战士与那道流光迅速靠近。
然后在血海云层的边缘交汇一处。
恩！？
黑袍列先生微微皱眉。
修罗族长不由得眯起眼睛。
在他们的感知之中，由两个近卫率领的精锐小队，在与那道流光交汇的一瞬间，竟然毫无征兆消失不见，就像是整个队伍从未出现过一般。
“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让本王沉寂已久的心，在嗅闻到杀戮的血腥气息后，终于能被唤起一些生机与活力。”
修罗族长蜚蠊拔出锯齿长刀，自血色漩涡中央缓缓向前一步踏出。
“蜚蠊族长莫要冲动，这个人既然能从太虚入口附近的地方钻出，若是将他生擒下来的话，或许便能得到更多有用的情报信息，对于我们后续的计划也能多出几分把握……”
“列先生放心，本王自有分寸。”
列先生张了张嘴，本欲再说些什么，但一想到修罗战族以杀戮为生的本性，便又当即闭上了嘴巴。
他并不担心修罗族长的安全。
只是担心修罗战族杀得性起，一不小心将对方直接打死，岂不是就要少了一个绝佳的情报来源，对他后续的计划展开造成不利影响。
血色漩涡边缘。
与暗红云层交界之处。
修罗族长闭上眼睛，狰狞身躯悄然隐入虚空。
他并没有直接冲上前去进行交锋，而是隐匿身形悄然等待对方到来。
毕竟现在还未完全打开降临通道，若是强硬打破屏障的话不是不行，对他的消耗却也不是个小数目，尤其是在即将进入太虚之境的前夕，还是要小心谨慎从事。
忽然，白色流光骤然一闪。
修罗族长面上不由得微微一变。
他也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轻易便越过屏障，进入到了血海漩涡之中。
比起他的大开大合，展现出来一种极度丝滑的诡异感觉。
“这种感觉，莫非是列先生说过的虚空纵横神通？”
“如果真的是这样，倒是让吾更加为之心动。”
近一点，再近一点……
蜚蠊屏息凝神，感知着白色流光的靠近，同时紧张推测计算着双方之间的距离。
当流光再次一闪时，他毫无征兆陡然暴起出手。
霎时间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蜚蠊身随刀动，斩入身前血色深处。
精气神意凝为一体，全身力量汇于一处，而后尽数倾注到了锯齿长刀上面。
这是他在很久之前的一次侵蚀战争中，从某个天地界域寻到的神兵，又经过血海之力浸润，斩杀无数生灵后的戾气环绕，几乎已经达到一刀斩出，天地都要为之变色的恐怖意境。
此时此刻，血色云海涌动激荡，内里仿佛升起一轮清冷新月。
银色长刀矫若游龙，翩如惊鸿。
仿佛被赋予了灵性，拥有了自己的生命。
席卷低垂云层，接引血海之力，追寻着那道声音的源头而去。
忽然叮的一声轻鸣。
紧接着光芒敛去，冉冉升起的冷月就此消失。
长刀毫无征兆停住，由极动转为极静，孤悬于半空之中。
蜚蠊瞳孔骤然收缩，内里映照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
他暗中出手偷袭的暴击一刀，竟然被那人随随便便就挥手挡住。
而且是只用了两根手指，就夹住了威势正盛的刀锋。
这到底是多么坚固的肉身，如何强悍的力量，才能完美做到这一点？
下一刻，那人五指张开，似是漫不经心向前抓了过来。
蜚蠊心中猛地一跳，锯齿长刀急速颤动，犹如白莲层层盛开，在身前瞬间盛开出绚烂银光。
叮叮叮叮叮……
清脆鸣响连成一片。
在蜚蠊更加惊讶，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目光中，只看到那人仅仅是随便一揽一收，便精准将所有刀芒尽数湮灭于无形之中。
咔嚓！
还是两根手指捏住了刀锋，就像是定住了蛇之七寸，无论怎样都无法动上一下。
轰！！！
一道身影急速膨胀变大。
吸收周边血色云气纳入己身，又承载漩涡传递血海之力，刹那间便完全突破屏障，化作最强的血海修罗战斗形态。
轰隆！
一声闷雷遽然炸响。
哗啦啦！
血色云层大范围崩溃瓦解。
两道身影乍合乍分，再合再分。
一个留在原地不动。
另一个却是翻滚着倒飞出去。
重重摔在粘稠血色涌动的远处。
蜚蠊将自己的身体艰难直起，眼神表情如临大敌，死死盯着那道依旧是缓步而来，给予他极大压力的身影。
“是你屠灭了血海巨魔一族！？”
蜚蠊向后退开一段距离，拼命从血云中汲取能量恢复自身。
“血魔一族确实是我杀的。”
卫韬缓步靠近，微微点头，“不过吾本慈悲为怀，杀生也只是一种表象，算是以雷霆手段显菩萨心肠，让它们打开枷锁求得自在罢了。”
蜚蠊陷入沉默，数次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直至许久后，他才冷冷道，“吾等修罗战士自血海降生以来，终生都在血腥厮杀之中度过，惟愿战死后能够回归无尽血海源头，却也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将杀戮理由编造得如此诡异奇怪，甚至让我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卫韬在十数步外停下，面上露出温和良善笑容，“我一向乐善好施，为人处事又能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岂是你这样只知杀戮的蠢货能够体会理解？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在血海中降生，又在杀戮中死亡，唯盼死后能进入血海源头，那么我干脆现在就送你去死，让你省去了中间杀戮的辛苦，直达最后美丽的结局，岂不妙哉？”
“何为大慈悲，此即大慈悲。”
轰！
声音落下，一道巨力遽然爆发。
将大团血色云层完全笼罩在内。
蜚蠊握紧了手中兵刃，刚要拼尽余力硬撼而上，却在下一刻陡然楞在那里。
目光中充斥着惊讶茫然，甚至还有些许惊惧绝望，映照出一只仿佛突破空间限制，毫无征兆出现在眼前的拳头。
这只拳头看上去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而且没有感知到丝毫力量气息。
就像是一个不具备超凡之力的普通人，在随随便便抡起拳头砸向前方。
在蜚蠊的意识中，像这样的攻击，他就算是站着不动，也不可能受到什么伤害。
甚至根本就不会将他破防，对方还会因为震荡反噬受到重伤。
这是他身为修罗战族的底气。
但是，面对着这看似“普通”的一拳。
蜚蠊心中却是波涛汹涌，尖利警兆也在激荡不停。
一次次的血腥战斗中积累的经验，给予了他敏锐的第六感，所以才近乎本能般嗅闻到了极大危险。
而在生死一线的巨大压力下，蜚蠊仿佛晋入到了从未有过的空明之境。
每一处血肉都被调动起来。
所有力量都在这一刻凝聚汇集。
然后尽皆通过所持的兵刃，在刹那间向前挥动爆发出去。
随着一刀斩出，他甚至体会到了混乱杀戮之外的第二种情感。
那是纯粹到极点，没有任何杂质的喜悦。
是对于生命升华的感动。
仿佛灵魂都在颤栗，融入璀璨刀芒之中。
甚至让他有些想哭，这种从未有过的奇怪情绪。
蜚蠊心中莫名有些唏嘘感叹，或许这是他自血海降生以来，最为玄妙的一击了。
哪怕前方矗立着一座万仞大山，他都要将之一斩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