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好,春阳灼灼,河面波光粼粼。那些波光映衬着辉煌的画舫,返照出谲滟的光。
浮波里的涟漪随着水浆缓缓荡开,被日光照应似彩虹,宛如云霞般瑰丽,也宛如元阳郡主荡漾的心境。
她今天和哥哥出来游湖,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安二郎。想来,这是多么深厚的缘分?
“想来我和安二郎的缘分,是斩不断的。”元阳郡主欢愉的想着,就非要下船。
她一定要去见见安檐。
“可有什么要紧的人,你非要下去?你倘或下了船,就自己走回家,我不等你!”冯源不耐烦道。
冯源最不喜欢带着元阳郡主玩,觉得她矫情又麻烦,一个不慎就要去宫里告状。
元阳郡主常在太后面前告状,所以家里没人敢惹她,包括她父母。
“放心吧,安郎会送我回家的。”元阳郡主甜甜笑着,圆而亮的眸子明媚妖娆,有种势在必得的自信。
冯源就往岸上看了一眼。
太远了,他什么也没有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好似是安檐。
犹豫了下,他还是挨不过元阳郡主的撒娇,只得派人放下小船,将元阳郡主送到岸上。
冯源留下两个人,照顾元阳郡主,就令画舫继续前行,冯源自己也进船舱里饮酒作乐去了。
元阳郡主眉梢,挑起几抹雍容。
她又想到自己和安檐结缘之初。
今年二月,就是两个月前,她带着小厮在街上骑马。不成想,那马失控,空旷的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小厮们吓得半死。
元阳郡主也是吓得花容失色,大哭大喊起来。
最后,马车直直冲一个骑马的年轻人冲过去。
那是下朝回家的安檐。
安檐不知马上的是谁,却不会见死不救。于是安檐纵马,将元阳郡主的马拦住,一把将她抱下来。
那一刻,元阳郡主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闻名京城的男子,心里跳个不停。
安檐在京里很有名气的。
首先,安檐年纪小小成为侍卫司的副都指挥使,虽然大家心知肚明是官家为了提拔安家,并非安檐的真本事,可是,他依旧是最年轻、最有实权的男人。
其次,安檐马球打得好。这个年代最时髦、最普遍的运动,就是马球了。
马球打得好,很容易出名。而安檐的马球,京里无人不称赞,元阳郡主看过几次,同样深觉安檐的技艺过人。单凭这一点,安檐的爱慕者就不乏其数。
元阳郡主也爱慕会打马球的安檐,但是不会想着和他深入接触,因为定亲了。
再次,安檐个子高。女人慕强,高个子却又不太粗壮的男子,看上去风度倜傥,却又强壮有力,很容易俘虏姑娘们的欢心。
还有,安檐为人正派,从来不涉足烟柳巷。京里的姑娘们都听闻,安檐这么大年纪,身边有个侍女都没有,也没有婢生子。
当前世道,像安檐这种模样俊朗、位高权重、出身高门又钟情正派的男人,去哪里找?
元阳郡主当时吓得半死。人在深度受惊时,会释放这种诡异的求生本能。这个时候,只要她获救,就会产生一种新生的狂喜。
这种生理上的喜悦和心理上的喜悦,会融合在一起,会让人情不自禁爱上就她命的人。
救她命的人,也会完全走入她的心田。
元阳郡主从此,便深慕安檐。
她打听一下,就知道安檐的未婚妻,是个落魄贵胄的女孩子,其貌不扬。
假如元阳郡主想要安檐和凌家退亲,随便耍点手段即可。
可是她生性好胜。
她不甘心安檐不情不愿和她结亲,她想先俘虏安檐,占领他的心,再让他心甘情愿为了她而退亲。
不过,她仔细计划,仍是出师不利。
上次在马球场,安檐非常粗鲁将元阳郡主扔出去,可是元阳郡主并未见灰心。
“安郎是为了给凌家姑娘面子。他这样维护未婚妻子,果然是个痴情男儿,我冯滢的男人,理应有次当担。”
她居然帮安檐说话。
水浆划破湖面,荡起金色涟漪,一如元阳郡主冯滢的心情。
她上了岸。
安檐正在河边,此处查看环境。
突然间画舫停留,他也站着看了片刻,直到这位郡主乘坐小船过来,安檐眉目冷峻,一脸的不耐烦。
“安郎!”元阳郡主远远喊着安檐。
安檐板起了脸孔。
凌青菀拿了个汝窑茶盏,端了杯茶给安檐,不成想,就瞧见了小船上的元阳郡主。
凌青菀用手掩住温暖的阳光,往湖面望去,见到那个衣带飘渺的女子,曼妙立在船头,使劲挥手。
凌青菀就无奈笑了笑。
含山长公主的儿女真讨厌。
那个冯源就够恶心的,如今又添个元阳郡主,真真叫人头疼。
凌青菀微微笑了笑。
她记得元阳郡主。
元阳郡主今年十六岁,是含山长公主的小女儿,太后最疼爱的小外孙女。
卢玉去世的时候,元阳郡主十一二岁,容貌和今时变化颇大。
元阳小时候胖墩墩的,总爱往外头跑,晒得黑黝黝的。她打小就有趣,比同龄的女孩子会说话,深得太后欢心。
“你真白,能把你的皮割下来,贴在我身上吗?”凌青菀还记得她十五岁那年,在太后宫里给太后祝寿,元阳郡主娇憨问她。
那时候,元阳郡主才十岁,一双眸子璀璨明亮,似墨色宝石一样的眸子,天真盯着卢玉的肌肤,问道。
卢玉不如卢珃好看,但是她生得嫩白,肌肤似初雪晶莹白皙,不少宫妃羡慕她。
元阳郡主那么小的年纪,也很是羡慕,甚至说出那等残忍可怕的话。
但是,太后、含山长公主和宫妃们,都把她的话当成孩子的戏言,纷纷大笑起来。小孩子说大人的话,是非常有趣的。
只有卢玉和卢珃没笑,特别是卢珃,她谲滟的眸子里,添了几分冷然,斜睨了含山长公主一眼。
当时,内外命妇立马收了笑意。
含山长公主有点尴尬。
这件事后,含山长公主在背后说卢珃性格乖张,难以相处。
多年不见,元阳郡主大变了样。
首先,她肌肤白了很多。虽然不能算嫩白,却不会感觉到她黑;其次,她长高了个子,也变得纤细窈窕。
瘦了又白了之后,原本胖墩墩的小姑娘,变成了风姿绰约,纤细曼妙。她总是锦衣翩翩,云鬟珠翠,抬腕凝眸间雍容妩媚,和从前判若两人。
上次相见,凌青菀没有认出她来。
事后凌青菀听闻那是元阳郡主,就知道自己多次见过她。只是,从现在那个女孩子身上,已经找不到当年半点痕迹。
凌青菀回想起元阳郡主的种种,才想起那个说要剥了她的皮贴到自己脸上的小丫头,不禁感叹女大十八变。
凌青菀正想着,元阳郡主已经上岸了。
“安郎,凌姐姐!”元阳郡主一上岸,看到凌青菀,就粲然微笑,天真单纯,冲凌青菀和安檐道。
她还驽了下唇,更是调皮可爱。元阳郡主双唇饱满妩媚,有些烈烈风情。
安檐眉头蹙得更深了。
他准备发作,凌青菀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胳膊,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这位元阳郡主,可是太后最心爱的小外孙女,此刻还不是得罪她的时候。
“郡主?”凌青菀笑着和元阳郡主见礼,“郡主怎么到了这里?”
元阳郡主就用一种娇憨可爱的调子,将她和她哥哥出来游湖的话,告诉了安檐和凌青菀。
“夫人来了么?”元阳郡主双目光华流转,落在安檐身上,笑着问安檐,“我去给夫人请安。”
一副和安檐母亲很熟悉的样子。
“我姨母来了,在帷帐里,郡主自去吧。”凌青菀代为回答。
元阳郡主眸光微动,笑着上前拉了凌青菀的胳膊:“凌姐姐,你替我引荐吧?”
她想把凌青菀从安檐身边拉开。
河堤种满了垂柳,青翠柳丝在微风中若烟丝斜卷,妖媚婀娜。
那种妖媚的风姿,幻化为谲滟的烈焰,和天际明媚的骄阳,落在凌青菀的眼睛里。
凌青菀端倪着眼前的妙人儿,笑着要抽回手:“郡主先去吧,我稍后就来......”
元阳郡主却加大了手上的力气,不肯松开:“凌姐姐好小气,还记得上次的不快吗?”
凌青菀突然往她胳膊上一捏。
元阳郡主浑身好似被什么击中,一种酸楚在胳膊上延展开,传遍了四肢百骸,她的身子顿时有点不稳,拉着凌青菀的胳膊也低垂了下去。
好半晌,元阳郡主才回神,仍是有点余酸。
那个瞬间,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凌青菀已经挣脱开了元阳郡主的胳膊。
元阳郡主微微愣了愣,手不由自主放在被凌青菀捏过的地方,很是震惊,半晌没有回神。
“走啦。”那边,凌青菀低声对安檐道。
他们往往河堤远处走去。
安檐非常温顺忠诚,跟着凌青菀远去,不顾元阳郡主。
远远的,元阳郡主还听到凌青菀用种叹息的口吻对安檐道:“好讨厌别人说我小气啊,怎么办?”
“别理会疯狗!”安檐回答。
元阳郡主听了这话,只感觉一口气涌上来,气得脸色骤变,不复她的天真。
好半晌,她才将情绪敛去。
看了看帷帐里的人影,安夫人、凌青菀的母亲都在,元阳郡主顿时生出一计。
一抹冷笑从她眼底滑过,她很快恢复了雍容端庄,天真善良,往帷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