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喜欢吃素,西边没什么好吃的,我们不去。”
“诶?好吧……”小千雪对夏侯雪树的兴趣没持续多久,便站在商叶腿上,试图去抓屋檐下的腊肉,但她矮了一截,总是够不着……
一人一妖随意聊着,加深对彼此的了解,毕竟以后要搭伙过日子了。
他们不说相逢恨晚,总归还算友好,商叶佩服雪树身为妖类,却能在极为仇视妖怪的北地,牧守一方百姓多年,进而被供奉为野神。
雪树感谢他仗义出手,否则他最好的下场是魂飞魄散,东泽乡百姓也后果难料,当然这是某人没出现的情况下……
“此事后,我要闭关一阵子,参悟些东西,若无要事现身不得,毕竟……”
夏侯雪树指了指天上。
商叶自然明白他指的是“天道桎梏”,夏侯雪树乃寿终之魂,并非成为灵鬼,就一定可以长久,若如此,那些命数将尽的大能,大可以找人缔结契约,不就是变法子续命了吗?
须知,天命不可欺。
高阶修士都是耗尽体魄潜力,走在天命尽头的人,一道脱胎于《人道封禅书》的契约符自然不足以,为其抵御天道横压。
夏侯雪树能和他顺利缔结契约,以商叶的见识看,这妖猴恐怕还有相当的潜力没发掘出来,虽然失了肉身,在神道上,还有未尽的天命。
“……我去做晚饭。”雪树拎着那串腊肉进了屋子。
商叶嘱咐小千雪别乱跑,这附近地势险峻,怕她再摔下去。
“诶?”
商叶面露疑惑,将小千雪拉到面前,抬手在她脑门上比划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丫头睡了几天,是不是长高了……
忽然,空中传来扑扇扑扇的声音。
商叶抬头一看,只见一只纸鹤晃悠悠地飞了过来,紧接着,一道倩影御剑而来,从天而降。
李妤立于半空,面色严肃地打量着他。
商叶见状笑了下,晃了晃打着夹板的胳膊。
“好久不见哈。”
饭桌上,这姿容妩媚的女天师来回打量着商叶和夏侯雪树。
商叶顾自张着嘴,安然享受小徒儿的喂饭服务。
“你是说斩杀了一名阴神道的丹境魔修,之后他神魂逃遁,却被太乙修士截了,而你们缔结了灵鬼契约,又杀了一头结丹妖熊……”李妤问。
“师傅,啊!”
小千雪夹着一块腊肉递了过来。
商叶刚要张嘴,却感受到一道刺人的目光,“嗯……是这样的,那魔修已被夏侯前辈重创,我只是捡了漏子,双头怪熊也是人家打杀的。”
夏侯雪树抱着胳膊,默然不语。
“妖熊的尸体我看到了,魔修在哪里?”
商叶把地下溶洞的方位说了出来,李妤向门口侧了侧头,屋外便有人破空而去。
李妤又问:“援助你们的太乙修士是何人?”
商叶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看向了夏侯雪树,他也想知道。
山神老爷淡淡道:“张三。”
“噗!咳咳!”
商叶喷了。
“你认识?”
李妤眯着秀气的眼睛,看了过来。
“额……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李妤见他说得含糊,不由皱起了眉头,不过有外人在,她也不好发作,只能暗自恼怒,这小子真是惹祸精,走过场的巡查任务,居然差点弄得生死两难。不过,也斩杀了两个丹境妖魔,最离谱的是,还阴差阳错收服了一尊神游显象的妖类灵鬼。
这是祸事,还福运呢……
李妤看向商叶的目光越发复杂起来,“你的伤没事吧?”
商叶看了眼系统界面,状态栏显示他轻度内外伤,兼气血亏损,不算大毛病,嗑点药,休养几天就能好,主要是胳膊有些麻烦,修行者根骨金贵,轻易留不得后患,不能像凡人那样随意治疗。
“感觉还行,内伤不算重,就是胳膊……”
李妤起身来到商叶身边,然后按住了他的右臂。
“诶,疼疼疼!”
商叶被捏得直叫唤。
小千雪立马跳下板凳,张开双臂,拦在了两人之间。
“不要欺负师傅!”
李妤松开手,瞥了眼这小丫头,然后看也不看商叶,拿起那把纤细的驱魔法剑,向屋外边走边说:“收拾一下,随我离开吧,门内有医道修士,以及复骨断续的灵药,你身为剑者,万不能怠慢了臂骨处的伤患。”
商叶摸摸千雪的脑袋,看着夏侯雪树说道:“唔,再留几天吧。”
李妤停下脚步,回身露出姣好的侧颜,“理由?”
“夏侯前辈要和我一起走,他在此地,还有些事未了。”
雪树听着挠挠脸,“叫我雪树就好了,前辈当不得,修行界的东西我懂得也不多,我平时都不太修炼。”
这是实话,夏侯雪树对修行界的了解,大多源自某个曾经赖在这里混吃混喝的张姓男子。
李妤颔首垂目,略作思索后,淡淡道:“两天,我在这里等你们。”
夜晚。
夏侯雪树和杜家兄妹并排坐在屋顶上,说着家长里短,那神魂特有的微光照亮了周围,千雪在光亮下,追着几只小飞虫。
商叶在屋檐下发呆,李妤在屋内打坐修炼,总感觉这位大姐对他越来越严格,他都懒得进屋和她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孩子们都去睡了,千雪趴在商叶膝盖上玩着纸鹤,雪树收拾了一会儿园圃,走了过来。
“他们和你感情不错啊。”商叶随口道。
“嗯,你别看他们小,都是一群犟娃呢,当年啊……”
雪树说到这,言语一顿。
“说说呗。”
商叶倒是想听听,闲着也是闲着。
“他们爹呢,早年意外跌亡,母亲拉扯了几年,又生了重病,我钻研医术多年,有些病症还是无能为力,她走了以后,三个孩子还小,有些家里没崽,或者心疼孩子孤苦的邻里亲族,想将他们各自带走收养。”
听着是好事啊……
商叶从千雪嘴里把湿哒哒的纸鹤拽了出来,“不能吃!”
“但杜舟不依,他拿着菜刀堵在家门口,谁要带杜鹃和杜沙走,他就和谁拼命,乡里族老来劝都没用,问他为什么,他说都走了,家就没了,他娘亲说过,亲人在一起才算家,而家……不能散。”
商叶想起那个沉默寡言的黝黑少年,没想到,还有这一面。
“家不能散,孩子们用这种方式缅怀他们的父母。”夏侯雪树缓缓说着,脸上也露出怀念的神色。
“乡民劝不动,也就绝了领养他们的想法,偶尔还会接济一二,三个娃娃虽然过的苦,却能相互扶持……”
“后来一场大雪,呵呵,总是一场雪。”
夏侯雪树想到什么,笑了笑,“他们家的老屋被雪压塌了,那会儿,杜舟有点固执,知道没了房子,肯定要住别人家,那些眼馋大胖小子,勤快闺女的乡亲,指不定要带走弟妹,于是,他们就跑了。”
商叶听着一笑,这不是死心眼吗……
“那晚大雪封天,可让乡亲们好找,结果我在庙里找到了,你猜他们躲哪呢?”
“不会是供桌下吧。”
商叶回道,这让他选,也选有吃食和亮着灯烛的地方。
“嗯,他们吃饱喝足,缩在一起睡了。”
雪树挠挠脸,“我也没惊动他们,只是下山给乡亲们通了信,让他们早上再来领人,回去后,却没想到,这几个娃猴精的,居然溜了。”
“我只好去找他们了,幸好他们也没走远……”
那日,天蒙蒙亮,风雪交加,几步之外目不视物。
杜舟搂着弟妹,三个孩子倒在了冰天雪地里,夏侯雪树站在他们身前,低头看着,肩头还站了一只套背心的毛猴。
昔年,眼眶红红的云萝芙看着雪地里的那只小猴子,一旁的夏侯石英嘴里嘀咕,“我说说而已,真带回去啊……”
夏侯雪树默默煮着姜汤,身后的床榻上躺了一排。
雪停了,天亮了。
二郎山的矮峰上,热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