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泽悦带伤上朝, 众臣见大王无恙,个个喜形于色。泽悦命人将兰策押上殿来,当着他的面下令水军都督弘敞立刻调动水军, 兵发浥国。群臣欢呼雀跃, “万岁”之声不绝于耳。而兰策面如死灰, 状似即将昏厥过去, 只是在低掩的睫毛下, 有阴鸷狠戾之色一闪而过。
退朝后,泽怿请求哥哥让他为兰殊下葬,泽悦知道弟弟这份善良的天性改变不了, 遂点头同意。
由于浥国水军早被泽穆两国水军击败,元气大伤, 泽国兵马反戈一击, 浥国人群龙无首, 军心涣散,哪里还有战斗力?才稍稍打了两下, 便缴械投降。
战报送回未央,泽悦邀群臣商议,浥国并入泽国版图,需派人前去治理,众臣一致推选泽怿。泽悦把目光投向自己弟弟:“怿王, 你意下如何?”
泽怿出班跪倒, 心中万般不舍, 可是想想自己在浥国长大, 了解那里的民风国情, 确实是治理那一方土地的不二人选,故不再推辞, 向上叩头道:“臣恭领大王旨意,愿为大王前驱,待浥国稳定,再迎接大王圣驾前去巡视。”
泽悦回头又将兰策废了武功,从天牢中释放出来。兰策重伤未愈,再加上被废武功,气息奄奄,被泽怿接回怿王府。泽悦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去照料兰策。相信经过浥国那场劫难,自己的弟弟必定会心存警惕了。
第二天泽悦同时送了两人离开:泽怿去浥国,萧然回穆国。依依不舍地一直送到海边,再三道过珍重,三人分三路,扬镳的扬镳,扬帆的扬帆。
兰策依然被留在怿王府,泽怿吩咐了管家,等他伤好,由得他自行离去,此后便顺其自生自灭。
靖王府,天高云淡,阳光暖暖地洒遍每个角落。空谷幽兰般美丽安详的女子,此刻正站在庭院中,任风拂起她的长发,荷袂翩跹。身旁是一对躺在摇篮中沐浴着阳光的婴儿,还有坐在矮凳上,欣赏着弟妹粉嘟嘟小脸的女孩。
“娘亲,他俩长得一模一样,如果给他们穿上一模一样的衣服,爹爹回来会不会认不出他们?”女孩回头看着母亲,展开笑颜,小小的人儿已让人想起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词语,那样俏丽。
秋若水嫣然一笑:“你这丫头,才多大的人,怎的如此调皮?”
“让爹爹开心一下嘛。”萧寒烟刚刚说完,忽然一下子跳起来,欢呼着向前面奔去,“爹爹和哥哥回来了。爹爹,哥哥!”
白衣绝尘的男子俯身抱起她,在她吹弹得破的小脸上亲了两口:“好女儿,想爹了没?”
“想了,想了,烟儿好想爹爹。”萧寒烟郑重地点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如水,映出萧然的剑眉星眸,两双眼睛里都充满笑意。
“嗯,烟儿最乖了。”萧然抚摸了一下她头上的小辫子,柔声道,“爹也想烟儿,所以事情一办完,就马上回家了。”
“还有娘亲,她也天天在想爹爹。”萧寒烟意犹未尽,又为母亲描绘一番,“她老是神不守舍,教我念诗,念着念着就想到爹爹了…… ”百灵鸟般的声音被身后一声温柔的轻斥打断:“烟儿,别在你爹面前胡说。”
说的人脸上微微红了,含羞看了丈夫一眼,这小丫头,在父亲面前口无遮拦……对上一双深深的黑眸,亮晶晶地闪动,无限柔情在眼底流淌,秋若水瞧得痴了。放下女儿的萧然,不顾怀霈在旁边,伸出双手,将白衣女子拥入怀中,附耳低语:“水儿,真想你和孩子……这一次,我真的没事了。可以有很长时间陪着你和孩子,安享太平。”
秋若水抬了抬长睫,抛给他一个含嗔的笑容:“又是这种傻话,你呀,就是天下第一大忙人,一年里倒有大半时间在外面。反正我是习惯了,不劳王爷千岁惦记。”
“好啊。”萧然装出“恶狠狠”的声音,“越发伶牙俐齿了,看我呆会儿如何惩罚你……”
怀霈在旁边一拉萧寒烟:“烟儿,非礼勿视,我们看弟弟妹妹去。”
萧然一愣,瞪了怀霈的背影一眼,笑骂道:“臭小子!”
秋若水有些不好意思,忘了怀霈这小子已经八岁,比烟儿大得多。更想不到这小子跟丈夫出去一次,变得越发大胆了。她看看萧然,用眼睛问他:可是再无隔阂了?萧然微笑,肯定地点点头。
“回来后进宫去过么?”秋若水问道。
“还不曾,先回家看你和孩子的。”萧然轻轻挑眉,戏谑地笑道,“怎么了?怕我又犯了什么事,先急着去向大哥请罪?”
秋若水噗哧一声笑出来:“你可真了解自己,更明白我心里害怕什么。”
“当然了,知妻莫若夫嘛。”萧然心中隐隐闪过一丝苦涩,想起以前的种种纠结、矛盾,可很快恢复过来,笑得温文尔雅,“如今天下已定、四海升平,我只需开开心心做个安乐王爷,哪里还会忤逆大哥?你放心便是,保证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了。”
秋若水轻轻点头:“但愿如此。”
当晚靖王府,月光与灯光相交辉映,琴声与箫声互诉衷肠,暖暖的春意荡漾在冬夜里。金樽对饮、红袖添香。
而在侍卫居住的院落中,不曾值夜的两名影卫正并肩站在窗前,无言地慈祥夜空。他们是银灼与冰焰,共同留在浥国保护王后的那几天,他俩已从彼此眼里感受到了什么,平素的淡漠悄悄瓦解,多了对话,也多了理解。
冬去春来,当京城百花开遍时,芸妃小芙生下一位皇子,取名萧煜。
泽悦一身轻松,来到穆国,拜谢萧潼援助之恩。萧家三兄弟加上泽悦四人,好好盘桓了几天。
凤清宫,空气中除了熟悉的龙涎香味,还飘浮着阵阵花草的香味。萧潼与萧翔一边品茗、一边对弈,状极潇洒。而萧然则在伏案批阅奏折,笔走龙蛇,一丝不苟。这几日萧潼喜得贵子,不断流连在小芙与小皇子身边,同时还要接受群臣的庆贺,于是把所有奏折都丢给了萧然。
萧然好不容易批阅完成堆的奏折,从案上抬起头来,见自己两位哥哥意态闲适、落子从容,不禁轻笑。走到他们身边,看了一眼棋局,眼珠一转,偷偷在萧潼耳边指点了一招。萧潼见他过来,稍一分神,随手便下了那步棋,结果很快发现自己陷入困境,然后一败涂地。
眼角的余光中看到宝贝弟弟笑得十分诡秘,顿时知道中计,腾地跳起来:“好啊,臭小子,敢算计朕。今天不教训你,朕就不是你哥!”
气极败坏地揪住萧然的衣服,伸手两个暴栗上去。萧然笑着逃脱他的魔爪,连连作揖:“小弟错了,小弟错了,再不敢了,大哥饶命。”
萧翔做出旁观者的姿态,但笑不语。萧然退开几步,揉揉被打疼的脑袋,唉声叹气:“小弟命苦,生为最小,只好受两位哥哥欺负。你们倒在旁边潇洒,偏要我批阅奏折。”
萧翔抬了抬眉,嘴角露出一丝坏坏的笑意:“三弟说哪里话来?你是武将,如今天下太平,你无须鞍马劳顿,每日在军中闲着无事,为大哥分忧解难,自是责无旁贷。”
萧潼接口:“是啊,朕一向勤政爱民、励精图治,不过因为喜得皇儿,稍稍懈怠了几日。让你帮着做一些事,难道就委屈你了?”
两人有理有据,把萧然说得哑口无言,眼里又露出温润的笑意:“是,两位哥哥言之有理,小弟遵命便是。”
萧潼微微勾起嘴角,看着弟弟柔顺的模样,心里涌过一股暖意,深黑的眸子中便溢满宠溺。
经历过无数风雨,如今终于云开雾散、阳光明媚了。庆幸三兄弟相处融洽、再无嫌隙,而两位弟弟在自己面前也不再诚惶诚恐、拘谨恭敬。萧潼觉得,至此,自己的心才真正放下来,真正无忧无虑了。
而萧然的眼睛则触摸到大哥嘴角的笑意,那样温馨、那样平和、那样宽容,又带着难以言传的怜惜之意,他的心蓦然一荡,宛如春日的湖面,被风拂动,划开层层涟漪。
大哥,你终于为我展颜了么?我答应了你的,从此再不忤逆你,只希望你开心。我会尽我一切努力,为你分担肩上的重任。批阅奏折算什么?赴滔蹈火亦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