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惊雷堂的人,以及那些前来赴宴的莫府亲戚都紧张地看着莫问天父子与叶星月,此时此刻,空气中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只要双方一言不合,莫府立刻就会被血染红,一场喜事就会变成丧事。
萧然的那些侍卫、影卫也都处于戒备状态,这倒并不是因为他们担心什么,而是一种长期养成的面临危险时的自然反应。
只有萧然始终带着优雅、淡定的笑容,修长挺拔的身姿静静地站在庭院中,即使不动不语,也潇洒得宛如刚从云中降落。
“王爷,叶星月本是朝廷钦犯,今日又胆敢行刺王爷,王爷不能轻易放过她。待属下将她拿下,押送回京。”皇甫遥在萧然身边恭敬地请示。
萧然摆手:“不,如此良辰吉日,妄动干戈,岂非焚琴煮鹤?本王有惊无险,也未受伤,还是放过她吧。”
皇甫遥一愣,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却终于没有说出来,只是微微躬身:“是,臣遵命。”
莫问天走到叶星月与莫衍面前,压低声音道:“星月,衍儿,今天是你们的好日子,又有这么多亲戚、朋友在,若是双方动起手来,伤亡必定惨重。大丈夫能屈能伸,既然萧然愿意放手,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们也该息事宁人才是。”
叶星月的目光颤动了两下,唇边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全凭爹爹作主。”
莫衍在旁边听她唤出“爹爹”二字,简直欣喜若狂,抬头去看萧然,萧然也正向他看过来,丢给他一个“好好把握”的眼神。莫衍心头狂震,萧然,他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仍然顾着自己,处处为自己考虑,这个人……他究竟是什么做的?他的心胸怎能如此宽广?
心中想着,不由自主地回了萧然一个感激的眼神,萧然微笑。
莫问天走到门外,双手抱拳:“蒙王爷开恩,赦免草民一家之罪,草民铭感于心。既然王爷不愿留下共饮,草民恭送王爷。”
萧然笑吟吟地点点头,向皇甫遥示意,两人带着侍卫、影卫转身离去,留下一干赴宴之人傻傻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只觉得刚才仿佛做了一场梦。
众人上马,皇甫遥的部队已经踏上归程,萧然放眼看过去,轻轻笑道:“皇甫将军,带了五千人马,还能悄无声息地来到惊雷堂,埋伏在暗处,皇甫将军不愧是禁军统领,善于禁卫之术。”
皇甫遥已是而立之年,此刻被萧然夸奖,竟然微微红了脸,窘迫地道:“王爷谬赞,臣愧不敢当。”
“皇甫将军身为雍州指挥使,怎会被本王的一名影卫调动?”萧然斜睨着他,唇边含了戏谑的笑意。
皇甫遥怔了怔,似乎一下子被问住了。风影连忙提马上前,躬身道:“属下等奉皇上之命保护主人,临来时皇上亲赐令牌,若是主人遇到什么危险,属下等可以拿出令牌,请皇甫将军出面保护。”
原来如此,原来大哥想得这样周到,虽然夺了自己的兵权,却仍然牵挂着自己的安危,想出这种办法来保护自己。
萧然心神激荡,眼里泛起薄薄的雾气,不想让别人看到,说了声:“我们回云间。”策马向前飞奔而去。
云间城东,皇甫遥的府第,书房。皇甫遥跪伏在地,一身墨玉色的男子坐在他面前,神情平静,举止从容,可是周身散发出一股威严的气势,令人不敢仰视。
“皇上,王爷心地仁慈,不愿多造杀孽。何况当日婚宴之上人多繁杂,一旦动起手来,难免玉石俱焚。所以他命属下放过叶星月,属下不敢抗令,所以原军返回……”
萧潼冷笑,手指轻叩桌面,缓缓吐出两个字:“果然。”
皇甫遥脊背一僵,惶然抬头:“皇上,王爷来到云间,短短两个月时间内,已经将雍州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人人称赞王爷,夸他有经天纬地之才,不愧为皇上派出的朝廷栋梁。皇上,王爷虽然做错事,但治理雍州功不可没。还请皇上……”
“朕知道怎么做,皇甫爱卿不必多言。”萧潼站起来,“朕即刻去王府,就此告辞。”
“臣恭送皇上。”
蓬莱街,云间城中最繁华的街道,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盛世景象,完全没有亡国后的萧条与颓败。
萧潼与宇文方牵着马从街上缓缓走过,五名侍卫紧紧跟在他们后面,再后面跟着一辆马车。萧潼放眼四顾,唇边渐渐露出愉快的笑意。
“皇上,看来王爷在雍州成绩斐然,短短两个月已开创出一番安定繁华的局面。”宇文方不失时机地为萧然求情,“皇上,念在王爷如此勤政爱民、兢兢业业的份上,求皇上免了他的责罚,将他召回京城吧。”
萧潼挑眉,冷哼了一声道:“既然他将雍州治理得这么好,说明他适合这块土地,适合当这里的州官,朕更加不能召他回京了。”见宇文方脸色一暗,他又沉下声音道,“与其让他在朕面前时时惹朕生气,倒不如眼不见为净。朕看他在这里生活得很好,为什么还要召他回京呢?”
宇文方心中一阵酸涩,皇上啊皇上,你当真再也不肯松这个口了么?黯然低下头去,不敢再说什么。
云间王府,萧然白衣白袍,正在书房中批阅文书,门外响起李云亭激动的声音:“启禀王爷,皇上驾到。”
萧然有一瞬间的呆滞,以为自己没听清楚,问道:“是谁来了?”
“回王爷,是皇上微服私访到云间来了。”
“啪”的一声,萧然手中的笔失手跌落,在纸上洇出一团墨迹。他腾地站起来,急急忙忙往外跑:“皇上在哪里?快随我去迎接。”
“不用了,朕已经进来了!”门口,一身墨玉色的人举步踏进来,李云亭已在书房外跪伏于地,不敢抬头。
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依然是那副高贵威严的模样,顾盼间散发出睥睨天下的气势。虽然没有穿龙袍,但那身墨玉色的衣服是萧然见过无数回的。是大哥,大哥真的到雍州来了,大哥来看他了!
刹那间好像一切都静止了,萧然呆呆地站在那儿,身躯石化成像,灵魂飘离了躯体,脑子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萧潼走进去,在书桌后坐下,上下打量他。良久,墨玉色的男子翘起唇角,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三弟,是不是出来两个月,已经不认得朕了?”
一声“三弟”犹如醍醐灌顶,瞬间将萧然唤醒过来。“嘭”的一声,他的膝盖与地面重重撞击在一起,勉强控制住声音的颤抖,他恭恭敬敬地磕下头去:“小弟失礼,请大哥恕罪。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双眸一片朦胧,隔着泪光,他看到书桌下墨玉色的衣摆,以及大哥漆黑的靴子。他多想抱住大哥的腿,痛痛快快哭一场。可是隔着书桌,好像隔着千山万水。他不敢,不敢打破这暂时的安宁与和谐。
萧潼摆手:“起来吧。”目光四下里转了一圈,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没看到,他又顺手去翻萧然的抽屉。萧然吓了一跳,大哥要找什么?有些心惊肉跳,惶然问道:“大哥……你在找什么?”
萧潼眼睛一抬:“朕在找你的犯罪证据。”
萧然还未站起来,见此情景,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犯罪证据?大哥要找什么犯罪证据?他知道了什么?难道是叶星月的事?难道皇甫遥已经写奏折回京禀报此事?难道大哥以为自己与叶星月勾结,所以在寻找有没有自己与叶星月之间来往的书信?
萧然后悔得肠子也青了,为什么事发之后不早点写信向大哥禀明此事,寻求他的原谅?现在被别人告状告在前面,自己百口莫辩了。
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缓缓俯身,涩声道:“大哥,小弟知罪,请大哥……用国法论处……只是,请大哥开恩,放过叶星月。小弟想,那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为了她大哥……”
萧潼手中已多了一卷纸,看都不看他一眼,缓缓展开,仔细端详,然后感慨道:“三弟果然妙笔丹青,将朕画得栩栩如生。只不过,朕好像没有那么和蔼可亲吧?”
萧然愕然抬头,才发现大哥手中拿的是自己画的那幅画像。原来,大哥所谓的“犯罪证据”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