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沈烨惊愕半晌,突然失笑,摇头道:“焕章兄,你莫不是在变着法夸自己?那些时代既然不存在于历史,更似在浩瀚苍穹之上,岂不就是仙界?而你,正是仙界的诗仙,谪落人间,使得我等凡夫俗子,能够有幸听到您所作的诸般神仙之作。”

只觉猜的分毫不差,笑道:“焕章兄啊焕章兄,你可真会绕弯子,不过,虽有自夸之嫌,却实在令人无法反驳,你陆沉乃谪尘之诗仙,想必今日宴会过后,当再无质疑!”

没想到推心置腹的说点真心话,结果却被认作是自卖自夸,陆沉有些无语,却也明白,自己的遭遇太过匪夷所思,别说说的如此隐晦,就算是直言相告,也未必有人会信。

唉。

寂寞啊。

陆沉不禁心中涌起悲凉之意。

见陆沉默然不语,沈烨却是不准备将话头就此停顿下来,低声道:“这第二道菜,按例是品文章,以往或许悬念重重,谁能脱颖而出,惊艳众人,可今年看来,焕章兄你,必定还是当仁不让。”

陆沉一楞道:“何以见得?”

沈烨笑道:“焕章兄的《滕王阁序》,如烈日之辉,无比绚烂,文辞绝世,旷古未有,能写出这等堪称天下第一的骈文,可见陆兄才学之深厚,已然臻至超凡入圣的地步,无论是作诗还是作文章,天下谁人能掠你锋芒?今年的舌儒学宴,甚至以后你若还来参加,品诗品文章,注定是你一人专场,独领风骚。”

过了,过了呀。

陆沉扶住额头,叹了口气,别在夸了,都说了这些诗词文章的作者另有其人,怎么就不信呢。

“栾玉啊,你实在是抬爱我了。”他无奈说道:“我只想安静的做个旁观者,先前如果不是掌宫点名道姓,我本来是不想站出来的。你呀,切莫再要如此吹捧我,就让我安静的做个看客吧。”

别人参加舌儒学宴,都是为了扬名立万,可陆沉却是只想做个看客,沈烨敬佩之意不由愈发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拱手道:“焕章有绝世之才,却如此低调,不是在下吹捧你,你实在是当之无愧!”

陆沉不敢再吭声了,他还是头一次觉得,被人夸奖,竟也是一件备受折磨的事情。

同时不禁心想,自己若是皇帝,必是位明君,因为贱骨头,听不得阿谀奉承之言,即便对方说的都是实情,如此一来,就不会受到蛊惑,让那些奸佞谄臣无从下手,到时治下必定都是耿直方正的诤臣!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忽然再次浮现出尘拂观的场景,老道士对他说的那番话,说他未来极有可能问鼎世间宝座……

他旋即不禁摇头一笑,如若自己真当了皇上,还不凭借着现代思维,将天下搅个天翻地覆,让世人无所适从?

在封建背景下生存的人们,思想已然根深蒂固,除非受到近乎毁灭性的打击,以及数代走在时代前沿的先驱者共同努力引导,否则是很难轻易改变的。

前世看过的那些小说,动不动便带领百姓走向共和,步入民主,简直就是可笑之极,经不起半点推敲。

三纲五常,三从四德,这种从小便被当权者灌输在脑子里的封建思想,就如同厚厚的枷锁,如何能那般轻易挣脱?

举个最现实的例子,号称同样是穿越者的王莽,就因改革的观念过于超前,以至于最后引起各氏族门阀的反抗,最终只能以功败垂成而收场,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结局。

所以在封建社会的大背景下,急促的想要推行现代理念是行不通的,需要血与泪的洗刷,以及数代先驱者的共同努力方能实现,想要一蹴而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陆沉非常希望那老道士的谶言是无稽之谈,因为他对自己的性格再清楚不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是喜欢挑战,越难的事,越想要去征服,至于失败的下场,可能也会因一时的兴奋而不多加考虑。

如若到时当真身居世间至尊宝座,他未尝不会生出将天下来场大变革的想法。

即便明知这种变革,多半会是功败垂成,乃至丢掉性命。

所以为了避免惨剧发生,他还是希望不要当至尊的好。

做个富翁享受人生不香吗?

现阶段,还是赚钱紧要,就算日后不甘寂寞,想要搞些大事情,他还是更乐衷于充当幕后黑手,暗中翻云覆雨,台前上的刀光剑影,尔虞我诈,容易让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太危险。

思绪回到现实,见殿上已经开始有人陆续挥毫写起文章来,他乐得看热闹,津津有味的在内心品评起来。

而一旁的沈烨,也在品评,连连摇头。

尝过了山珍海味,再吃粗茶淡饭未免觉得没有滋味。

事实上也并不仅仅是因为看过了《滕王阁序》,这位东晋第一才子才对眼下这些人做的文章不屑一顾,他本来就眼界颇高,能被他瞧的上的,委实寥寥无几,至少直到此刻,那些人所作的文章,还没有一个能让他眼前一亮。

陆沉见状笑问道:“栾玉觉得这些文章一般?”

沈烨苦笑道:“见过焕章兄的《滕王阁序》,在下现如今只觉再看谁的文章都索然无味,胃口实在是让焕章兄你给养刁了啊。”

他这边才说完,上首的刘雍忽然说道:“诸位,说起写文章,或许尔等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有位大才曾写过一篇骈文,实是旷古未有,而且这位大才,就在席中。”

听刘雍说罢,陆沉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位侍郎大人口中的“大才”,除了自己,还能是何人?

自己现如今在这位侍郎大人的心中,恐怕已然是无可替代的大文豪,无论什么时候,都得将自己拎出来说上一番。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想低调怎么就如此之难?

他在这边唉声叹气,满殿的人却已都被刘雍的话勾起了好奇心。

而那些参加过王府诗会的才子,则大都隐隐猜到,刘雍所说的大才,正是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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