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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后,刘策留下许文静和叶胤二人继续谋划下一步具体方案。
刘策对叶胤不愿意就任自己麾下任何职务感到一丝诧异,但也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疑虑不去细想。
“如今远东局势三个方面需要同时进行处理,第一自然是定州和幽州方面心怀不轨的上官军和地方军,这个是目前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难题,
第二是对冀北方面呼兰人的防备,一旦远州内战爆发必须随时注意他们的动向,以免被他们趁虚而入,
第三就是后方,尤其是远州方向的局势必须要稳定下来,一旦后方被波及,那对平定此次内乱会徒增不少的变数。”
叶胤分析完自己的看法后,落坐与堂案之下,等待刘策和许文静回复。
许文静一脸为难之色,眼下刚结束一场根本没必要发生的战争,造成如此大的伤亡,还没来得及善后马上就要开始新的征程?
想到这儿许文静对刘策说道:“军督,现在马上引爆内乱是不是太过急进了?我们根本还没准备好啊。”
叶胤说道:“军师,我们没准备好,难道乱军就准备好了么?不才认为眼下是引爆这次危机的最佳时机,能把伤亡损失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
若时间拖久,待他们准备妥当,介时无论胜负,远东军民都会造成比现在更大的伤亡!”
许文静回头刚欲开口,却见刘策摆手说道:“不必多言,就按叶公子所拟方案执行,现在开始商议具体战术布置。”
许文静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军督心意已决,属下也不再相劝,要想迅速平定潜藏的内乱危机,首先冀州不容有失,需遣一顾全大局将领暂时负责防范北部胡奴,
属下建议以陈营使为冀州军主将,暂时统领一半冀州大军,由其余各部配合执行,不知军督意下如何?”
刘策颌眼说道:“陈庆生性沉稳且善与用兵,本军督心下也有此意让他暂代前线军务,速命人拟本文册任命陈庆为冀南守备将领。”
许文静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远州方面,属下以为应该派人和远州总督府多接洽,我想他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基业属地陷入战乱之中……”
刘策说道:“军师所虑正是,本军督来之前已经和秦墨叶斌商议过,冀州一切情报由他们和总督接洽。”
许文静拱手说道:“那接下来就该研究下定幽方向的乱军动向了,以及如何应对战争爆发后局面……”
刘策睁开眼眸说道:“这就是我身为军督的责任了,远东各处边军眼下如同一盘散沙,我必须把这盘散沙都搅拌在一起牢牢握在自己手中,过几日我就动身前往幽州……”
许文静闻言立马起身说道:“军督请三思,幽州现在不比从前,你如此动身前往恐怕身遭不测啊!”
叶胤闻言转佛珠的手忽然一停,起身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英明,这等气魄真是令不才好生佩服!”
“叶胤……”许文静看叶胤这态度摆明是支持刘策前往幽州的举动,顿时面色一沉,“怎么你也……”
“无需多言!”刘策缓缓起身说道,“边军事务已经刻不容缓,本军督不想空占这么个虚位任由态势继续恶化,幽州由我亲自前去处理,定州方向就有劳军师和叶公子多多费心!”
许文静无奈地点点头,刚欲开口,却闻叶胤对刘策说道:“军督,不才希望此次能跟随军督一起前往幽州……”
“嗯?”刘策闻言沉吟一声,看着叶胤那种俊秀且没半分情感流露的脸庞,最后点了点头,“可以!”
……
六月二十三,幽州边境,大胜关……
大胜关是幽州抵御胡奴南下的的唯一关隘,建立在群山环绕的密林之间,关墙高六丈有余,延绵数里,从远处望去十分的巍峨壮丽。
然而就是这样一道世人眼中不可逾越的高墙,却没能阻止呼兰人的铁蹄对幽州之地无情践踏,十余年来几乎没有阻挡过异族的入侵幽州。
守卫大胜关的是师旗指挥使董天珂麾下的三个旗团部署。明面上是七万人,然事实上留守在关隘边军总兵力最多不过七八千人,其余则不得而知了……
关隘城墙之上,一群衣衫褴褛的士兵一脸萎靡的靠在女墙之后,时不时闲聊着一些各自感兴趣的话题。
墙角另一处,几名边军扒下裤子旁若无人的开始释放体内堆积的污秽,整片关墙都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恶臭。
一名面黄肌瘦约三十出头的士兵光着膀子坐到一名同样衣甲残破的老兵身边,从腰带里掏出条黑的已经看不清本来面貌的粗布,擦了擦身上的汗渍,然后随手一甩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只见那士兵问那老兵:“王甲长,算算日子这回有两个月没发薪饷了吧?”
王甲长闭目冷笑一声:“再过八天就三个月咯,老季,你家婆娘怎么样了?”
老季苦笑道:“还能怎么样?就这样呗,这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王甲长劝道:“还是要请个大夫来看看比较好,你媳妇儿这病再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
老季懊恼的说道:“我也知道啊,但眼下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几个娃儿都饿的嗷嗷直叫,薪饷又不发,还哪来的钱请大夫啊?”
王甲长叹了口气:“要不你去问柳百户柳百长借点儿?”
老季说道:“问他借?那么高的利钱我有命还么!你也不看看问他借钱的都什么下场?”
王甲长说道:“那你能怎么办?看着自己的孩子每天野菜稀汤挨饿?看着自己婆娘每天躺床上咳个不停?”
老季听闻,顿时垂头丧气地说道:“王甲长啊?你说咱当兵到底为的啥?还不是拿命换口饱饭吃么?可现在怎么会这样?
我十九岁入营伍到如今整整十二年了,胡奴来时我可是坚守在城楼这边一点没怂,拿着一根破枪就在这儿跟他们对戳,硬是把他们赶下城墙。
你说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不是?可什么现在会这个样子,瞧瞧咱这身上穿的,一套军衣七八年了也没更换过,这补丁都快打满了!
再看看这鞋子,就这草鞋还是我婆娘给编的,原来那双已经破的都能钻耗子了,
还有这军饷,一月二两五钱的银子,去掉交税和孝敬上司的例钱,落手里也就一两七钱,就这么点银子还时不时扣下,这日子到底怎么过?如今连顿饱饭也吃不上了,唉~”
王甲长闻听老季长叹后,无奈的闭上眼说道:“这就是命啊,认了吧!咱这死活有谁会在乎呢?”
“有谁在乎?”老季闻言嘀咕一声,忽然对王甲长小心翼翼地说道:“你听说了么?远东这边发生件大事儿,好像有个新的前军,前进什么来着要上任,专管我们这些边军将士,就连董师旗他们几个上官也要对他马首是瞻,更重要的是那个大官儿也跟咱一样儿是个穷苦出生的……”
“拉倒吧……”王甲长不屑地说道,“我早听说了,那叫前军都督,也可以称呼军督,但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干系?这么多年来你还看不透么?
当官的什么时候管过我们这些大头兵死活,现在那军督大人不知道在哪个青楼里搂着个贱人和达官贵人一起把酒言欢,风流快活呢……”
老季闻言,原本高涨的情绪立马焉了下来,甲长说的没错,底下人死活谁会关注?
“当当当……”
“开饭啦……”
就在这时,关墙下传来敲梆伴随一阵有气无力的呼喊声。
一下子在关墙上几千号士兵齐刷刷地向下疯了一般的跑去,一路你推我搡乱成一团。王甲长和老季互望一眼,也起身加入到了抢食人群之中。
关隘内一块空旷场地上,满是端着破碗拥挤的人群,从他们那身形可以看出,大都瘦弱不堪,显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
“都他娘别挤,每人一碗米粥,一份‘烩菜’,外面站好了!”
肥头大耳的厨子举着长长的勺柄站在一个巨大的木桶前,对着拥挤的边军士兵发出阵阵喝斥,人群终于稍稍安静了一些。
“一个一个来,唉……走你的……”
一个火头厨子把一勺勺的粥水倒入眼前伸来的碗口中,然后又把一勺“烩菜”倒入另一只举着的空碗中。
老季取到午食之后,看着碗中那跟清水一样的米汤,以及那勺子颇有特色的“烩菜”,终于忍不住回头对那正坐在一边剔牙,肥头大耳的厨子说道:“为什么天天都吃这个?清水浇几粒小米也算是粥?还有这烩菜,分明就是喂猪的泔水!”
胖厨子一听,冷笑着起身走到他跟前说道:“怎么?嫌难吃啊?喏,去后营吃啊,一顿一钱银子,包你白面蔬菜管饱管够!”
老季怒道:“那是我们以前的伙食,为什么现在还要收费了?再看看我们这些弟兄们,天天都吃的啥玩意儿?”
胖厨子眼眸一寒,对老季说道:“吼啥呢,吼啥呢?你冲我发火有什么用?有意见跟指挥使大人说去,这规矩又不是我定的!切……嫌饭菜不合口啊,那你也别吃了……”
说完胖厨子一挥手打翻了老季手里的饭菜,米水泔菜顿时洒了一地。
“你……”老季望着胖厨子得意的神情,紧握拳头死死盯着他。
“看什么看?不服啊?还看,欠揍,妈的!”
胖厨子见老季满脸怒色,一声怒吼就是一巴掌扇他脸上,顿时把他扇倒在地。而周围的边军士兵则冷漠的看着这一幕,对这些早已经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