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离醒来时已是日上当空。
这里仍然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零星的烈日穿过层层树叶照射在这个年青的小伙子身上,将他整个人都似乎印成了金色,可夜渐离此时的模样是极其的狼狈。
脸颊污泥遍布,双眼血丝将眼白似乎都印成了一块红布,双手似乎因为缺阳光般而成为惨青色,唯有那泣血剑的光芒依然不减。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又是哪里?
夜渐离虽然身体极度不适,却仍然如豹子一般弹起,尘土飘扬下,他已带着疑惑的目光扫视着四周。
——自己在一片沼泽中的木屋里喝过酒?
——自己在喝酒时咳嗽过?
——自己被一青衣老者制服了?
——而后自己……自己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里究竟是哪里?
“这里究竟是哪里?”夜渐离喃喃着观察着四周,却因为根本就没有印象,又哪里会知道这是哪里。
脚踩树叶“沙沙”声间,夜渐离被自己的脚下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一封信笺!
“少年郎亲启!”五个铁划银钩、苍劲有力的篆体字出现在信封上。夜渐离已拿起信封。
“少年郎能成为二十年来第一人踏上逍遥小屋,逍遥子大是佩服!”
——夜渐离不屑的冷哼了声。
“少年郎之胆量天下少有!情人泪乃剧烈、剧毒、剧甘美之美酒,天下人无不曾听说,以少年郎区区弱冠之龄仍可大饮一坛半,已是酒中豪杰!”
——夜渐离仍然是冷哼了一声,他有先天罡气,可御百毒!
“少年郎可知老朽对少年郎行那低贱下流之事?逍遥子几十年前受一故人恩泽匪浅,此事实在是迫不得以!”
“相信少年郎看到这封信时已是处于安全了,如此、老朽受那良心的谴责也减轻了些!”
——夜渐离心下震撼非常,没想到自己竟然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同时也对这逍遥子产生了无尽的崇敬之情。
“遭了!”夜渐离一声暗呼,整个人已提剑倒飞而去,整个人就象狸猫一样灵动,在棵棵参天大树中穿梭个不停。
遇到前面阻挡的碗口粗的树木,竟是避也不避,提剑便斩,断树倒下之时,他的人又蹿出了几丈远。
如此认准一个方向的跑了近一个时辰,夜渐离终于是停了下来。
就停在了沼泽边。
双目悲凉的望着沼泽中央那已只剩下一片漆黑的废墟,小木屋已不复存在。相对的、逍遥子亦不复存在了!
一个人若连自己引以为傲的作坊都毁了,他还有何活下去的意义?
夜渐离已跪在了地上,任那豆大的泪珠爬出眼眶、划过脸颊、滚过下巴,然后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双手已因为过度的用力而发白。
夜渐离喃喃道:“前辈,前辈之高风亮节教小子何以为报?前辈以牺牲自己而成全信誉,又叫小子如何能心安?前辈以大义而面天下,小子受之——有愧啊!”
夜渐离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循着计划中的近路,穿过层层密林前往苏州去了。
悲伤总有一个句点,在没有这个句点之前,无论你用何种方法来宣泄自己的悲伤,都有意义;但若有了这个句点之后,仍然肆意地挥洒悲伤,那便只会让人觉得你窝囊、没出息!
夜渐离无疑就是一个会为悲伤画上句点的人,逍遥子的大义之心让他感动、崇敬,但他却没有为逍遥子立坟冢,他也没有悼念逍遥子,一个人死在自己最中意的地方,过多的悼念与做作终是无聊之事。
一路上惊险角逐、劈荆棘斩孽畜,在层层密林里穿梭了十来天后,夜渐离终是抵达了一个叫安阳的小镇
。
安阳小镇,确实很安阳,镇里人多、杂货铺也多,夜渐离一身破烂、胡子拉渣的在人流里穿行着。
他的这般模样在青楼女子的眼中除了那把剑闪着光芒外再没有其他能发光的地方,在他路过她们招客的面前时,她们甚至连看他一眼都嫌恶心。
婊子就是婊子,在你有钱有势时,恨不得将你当爹娘一样供着;而在你洁然一身时,却是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夜渐离自然洞悉着一切,却只是无声地笑了笑,这些天,他整个人除了邋遢一点外,吃喝可是一点也没落下,饿了有兽肉、渴了有泉水,一路经历着种种惊险角逐,却是让他这一行充满了传奇、惊艳!
青楼女子那般势力的眼光自然看不见夜渐离那双发光的眼,若是她能看到那双晶亮、乌黑的眼睛,她就一定不会有先前的那种恶心感了!
夜渐离看了看一身破烂着装,又用手摸了摸下巴上的那乱蓬蓬的胡子,转身走入一家店中。
待他再出来时,整个人却是已经大变样。
模样俊朗,下巴洁净,整个人穿着一身儒雅的白衫,头扎方巾,手提一柄华丽的长剑,整个人举止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贵气,完全一扫刚才的颓废、邋遢之势,宛如一个剑侠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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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太阳已落山,晚霞红透了半边天,再走当然不行了,况且这一路奔波,一路风尘,好不容易出了密林,自然是要好好的盘桓一天后再离开。
色香味!
这是一个饭馆,同时也是一家客栈。
夜渐离已经吃喝了起来。这十来天尽是吃那些畜生的肉,整个人早已吃得麻木了,所以他现在吃得特别香。仅是一碗阳春面一碟牛肉、一壶竹叶青当然不够。
在吃饭的“唏哩哗啦”里、在喝酒的“咕咚咕咚”里,夜渐离已吃下了三碗阳春面、三碟牛肉,喝下了三壶竹叶青。把小二都看得呆愣在一旁、看这少年有些纤瘦,小二确实没想到他竟这么能吃,若非看少年那一身着装不凡下,他一定已经将他轰了出去。
夜渐离咂吧咂吧嘴,似乎还意犹未尽的样子,但他却知道是不能再吃了。
小二忙哈腰上前,道:“客官还有何吩咐?”
夜渐离道:“一间上好的上房!”
小二看了看这一桌子的盘碟,面露难色,道:“客官,实在很抱歉——”
夜渐离手一翻,一个银锭已出现在了桌上。
小二惊喜的擦了擦眼睛,忙谄笑道:“客官,有的有的,小店正好还有一间上房!小的这就带您过去!”
不得不说,有钱就是好说话,有钱就是爷们!上房就是上房,金丝枕被、流苏窗帘,就连屋内的桌椅都是由一种上好的檀木制成,更有一个精致小巧的香炉,如此闲暇好处,却只有钱才能寻得到。
午夜,万籁俱寂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进入了梦想。这个时候,正是许多爱好夜行的夜行者的天下。
夜渐离一袭白衣飘然立在屋顶,双手空空,独自仰头望月,今晚的月亮特别圆,应该是十三了吧?此时父亲也是在望月兴叹吧?他的额头上的皱纹又增加了几条吧?他老人家的眼眶又深陷了吧?
对夜城所有的思念都在此时此刻爆发了出来,任那思人之切的泪珠儿如帘子坠落,夜渐离却依然是无声无息的立在那儿,立在那一轮圆月的面前。
某些时候,当一个人想静一静的时候,却偏偏有不长眼的东西突兀地闯进来破坏这祥和宁静的一方小世界。
街道上,一道黑影正在疾速地奔跑,整个人健步如飞,就好似滑翔一般,一滑就是丈许,夜渐离眉头一皱,整个身体罡气开始鼓动,白衫一阵猎猎做响,他的人却已向那黑影飘了过去,他一飘竟是疾速飘了近五丈远,
方才脚一点地又是飘出约莫五丈远,如此几个起落,竟似快要追赶上了那黑影。
黑影自然也发现了身后有位高手在追赶着自己,更是吓得亡魂剧冒,心想自己不就是刚学会一门轻功出来试试做贼的感觉,没想到就被一高手给盯上了。他自然是使出了吃奶的劲没命的向前奔行,没想到如此一拼命,他竟然发觉自己奔行的速度加快了不少,这让他心里大为欢喜,待他匆忙回头一看时,显些让他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只见后面那位高手依然跟着自己,甚至两人间的距离还在不断不断的拉近。
两人都象是御风而行般,不一会儿便出了小镇,到了一片荒地,夜渐离再不给这黑影逃走的机会,真气运行加快,接连几个让人眼花缭乱的起落就已到了黑影的面前。
见夜渐离双手负后,整个人如神仙一般漠然的盯着自己。黑影立马扑倒在地,大嚎道:“高手饶命,高手请高抬贵手!饶过小的这卑贱的一命!”
夜渐离冷哼,道:“为什么要饶你?”
黑影似乎有些犹豫,不过在看到夜渐离的样子似乎更冷酷后,才颤颤惊惊道:“小的刚学会一门轻功,一时技痒,就想试一下,没想到就碰到高手您了!”
夜渐离有些好笑,却板着脸道:“技痒用得着做小偷?”
黑影惭愧的低下了头,道:“小的也知道这不对,可是小的实在找不到其他方法!”
夜渐离道:“怀里的东西是谁家的就给送回去,我不会为难你!”
黑影点头哈腰,回答的特爽快:“一定一定!高手您请放心!我一定做到!”
夜渐离道:“记住你自己说的话,若你敢诓骗我,我一定会让你脑袋搬家!哪怕是到天涯!”
黑影这才真正被夜渐离给镇住,他本来见夜渐离这位年轻的高手竟然如此好说话,便意欲待他离去后便逃之夭夭,可是夜渐离此话一出,教他却是只能进不能退。
黑影有些哭丧,却是只得道:“高手您请放心,小的现在就将东西还回去!”
夜渐离道:“我得看着你!”
黑影心想:反正已经决定送回去了,你要去就去吧,谁还拦着你不成?便一边朝镇里走,一边回头道:“高手您的功夫真高,我都快累趴下了,您愣是没有喘一下气儿!”
夜渐离冷冷道:“少给少爷我灌迷魂汤,少爷自己的本事自己是知根知底的!”
黑影似乎发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般,继续道:“高手就是高手!尤其是您这气势,小的打一看见就很崇拜您了!”
夜渐离笑骂道:“说吧,拍这些无关紧要的马屁,目的是什么?”
黑影突然却变得扭捏了起来,吞吞吐吐道:“嘿嘿,那个……小的……想——”
夜渐离脸色有些阴沉,道:“到底想怎样?”
黑影心里一颤,这话就呲的一下冒出来了:“小的想跟着高手你混!”
这话一出,黑影就有些后悔,因为夜渐离的脸色似乎并不好看,这让他的心里直打突,搞不清楚夜渐离心里究竟是何想法。
你到底答不答应倒是说啊!黑影的心里就如猫抓样,乱乱的、极为忐忑!
夜渐离似乎有些极难取舍般,想了老半天,让黑影这心也提了老半天,半晌才道:“你有哪些本事?”
黑影突然就似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般,满脸的自豪之色,道:“坑蒙拐骗易容。样样精通——”
黑影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小心翼翼地看着夜渐离的脸色。
夜渐离倒也乐了,有些好笑的盯着黑影道:“你不是说你是因为技痒才干的这事吗?”
黑影摸了摸手,不好意思的接口道:“那不是偷技痒了嘛!”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