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这声音,许墨的眼睛里尽是笑意,来人正是刚才拦住他们去路的那个年轻剑客,有些破旧的灰袍上沾着些雪,可头上却一点雪花也没有。
小二一脸遗憾的道:“客官,已经没桌子了,要不您凑合一下,和人拼一张桌子。”
少年道:“给我一壶酒。”他并没有接受小二的建议,准备拿了酒就离开。少年已经习惯了在漫天大雪中踽踽独行,寒冷已经渗到了他的骨子里。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不介意的话,来我这一桌吧。”
少年眼睛微抬,正看见许墨明媚的笑容,这笑容里透露出来的真诚,足以融化寒冰,可他的眼睛,依旧冷冷的。
“我介意!”他说,表情一成不变。
许墨不以为意的笑了,道:“你不是说要请我喝酒吗?现在就是一个机会。”
少年冷冷的道:“可我还没胜过你。”
许墨道:“那我请你喝酒。”
少年沉默了好久,才吐出一个字:“好!”人影一闪,便来到对面坐下。
这一身法一亮,客栈立即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议的模样盯着少年,就像看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事情,事实也是如此,这少年的身法——快若鬼魅。
许墨眼眯成了一条缝,道:“身法不错。”亲自为少年倒了杯酒,目光四游,注意到,那最初的六人眼中虽然带着惊愕之色,但更多却是一种恨意。
毫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恨意。
许墨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两人也不交流,只是不停的喝酒,聂青青也没有阻止许墨,只是眼带笑意的看着他,这笑容促狭,包含深意。
夜渐渐深了,大多数人都回房休息,就连小二和掌柜的,也趴在柜台上,无精打采的打着哈切。
饭厅里的桌子依旧被人坐满,六张桌子,许墨一行和少年一桌,其他五人一桌。
少年喝掉杯里的最后一滴酒,忽然起身,对许墨道:“谢谢你的酒,我要去处理一些私事了。”
许墨笑了,目光一瞥,流泻到没走的五个汉子身上,道:“是他们吗?”
少年沉默,过了一会儿,又道:“谢谢你的酒。”
“啪!”
那个独眼的汉子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酒具抖了两抖。
“小子!你可还记得老子!”独眼瞪得滚圆,须发怒张,满是愤怒。
少年看了他半晌,吐出了三个字:“不记得。”语调坦然,坦然的很,绝不像为了激怒汉子,而故意如此说。
可越是如此,独眼汉子却是愤怒,眼睛里几乎快喷出火来:“好!好!你小子不记得老子,老子却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说话间,他揭开遮盖了右眼的眼布,只见一个又黑又深的洞,哪里还有眼珠。
“老子这只眼睛就是被你刺瞎的!”
少年看了也没看他一眼,冷冷的道:“我刺瞎过很多眼睛。”语气淡漠。
这淡漠的语气彻底激怒了独眼汉子,他大声吼道:“你不记得老子没关系,老子记得你就好,今天老子就是带着兄弟们来报仇的。”一挥手,高喊:“兄弟们,操家伙,给我挖了他的眼睛!”
铮的声响连成一片,五个汉子同时拔刀,五把雪亮的腰刀,将少年为在中心,战斗一触即发。
聂青青低头轻笑了一声,妩媚的看了许墨一眼,轻声道:“你不去帮忙吗?”
许墨笑了,道:“为什么要帮忙?”
聂青青道:“那是你的朋友。”
许墨道:“是朋友才不帮忙。”
聂青青眉毛一挑,道:“你就这么有自信?”
许墨笑道:“不是自信,而是相信他。”
话音未落,少年拔剑了,弧光一闪,映出了五名大汉惊愕而恐惧的脸。
笃的一声,许墨放下酒杯笑了,道:“看吧,我说过不需要帮忙的。”
五个汉子的脖下,同时出现了一道血痕,鲜血从伤口里激射而出。
许墨笑了,举起酒杯,道:“朋友,叫什么名字。”
“阿丑,我叫阿丑。”
许墨大笑起来,道:“阿丑,好名字,人如其名。”
聂青青妩媚的白了他一眼。
终于起风了,大风。
风从马车的布帘旁,呼啸而过,可车厢里却平静的很。
火炉被临时当作了暖酒的器具,一支酒壶,正在火上冒着青烟,酒香四溢。
这酒是少年买的。
不,应该说是阿丑买的,阿丑就是那个用剑的少年,他摸尽了身上的铜板,买了这一壶酒,这壶酒是他全部的资产,但很快就会没了,因为阿丑喝酒很快,一杯连着一杯,不需要休息。
聂青青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丑陋的少年,眼睛里时不时的向许墨瞥去。
许墨的那张脸——憋屈极了。
“青青,你看是不是——”
“免谈!”
聂青青知道许墨要说什么——喝酒呗,所以还未等他开口,便出言拒绝;许墨沮丧的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看着炉子上,蒸腾的酒,嗅着那诱人的酒香,不禁吞了一口唾沫。
“阿丑兄弟,你看这酒——”
“青青姐说了,不能让你喝酒。”阿丑的语气依旧淡漠,却没有最开始的冰冷,不得不说,聂青青在外人面前的温柔,足以融化任何寒冰。
许墨瞥了聂青青一眼,见她只是促狭的笑,没有开口,于是怯生生的道:“就一口。”
阿丑摇摇头,道:“我还没胜你,不能请你喝酒。”
你二舅爷爷!怎么还记得这件事情。
许墨按下心中的郁闷,脸上再次堆积起灿若桃花的笑容,“我认输,我认输了还不成吗?”
阿丑白了他一眼,肃声道:“你的心不诚,我不请心不诚的人喝酒。”
“哈哈哈!”
聂青青终于忍受不了,笑了出来,又大又圆的眼睛,妩媚的白了许墨一眼,道:“许大哥,没人会给你酒喝的,谁叫你这么快就把自己的酒喝完了呢?”
从客栈出来,许墨只带了一壶酒,一壶酒只有几口,几口就喝完。
阿丑忽然放下酒杯,看了许墨一眼,对他说道:“我们为什么急着离开客栈?”
许墨笑了,道:“你杀了人,所以我们离开。”
阿丑又道:“可我以前也杀人,从不会因为杀人而离开。”
许墨道:“所以你总会不停的杀人。”
阿丑沉默了半晌,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许墨含笑望着,似是欣赏他喝酒的模样。
半了半晌,阿丑道:“我不想杀人。”
许墨微笑道:“所以我们要走,如果不走,你会不得不杀人。”
阿丑眼睛一亮,道:“这么说杀了人就应该走?”
许墨摇摇头,道:“我的意思是说,杀人之前应该蒙面。”
“阿丑弟弟,别听他说的。”聂青青白了许墨一眼,然后对阿丑说道:“行走江湖,能不杀人就不杀人,但如果杀了也在意,左右都是一群取死之人。”
阿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聂青青探手窗外,道:“又什么事?”
车夫葛大叔的声音传来:“有人挡路。”
聂青青皱眉道:“什么人?”
葛大叔笑了笑,道:“取你性命的人!”
一支长剑划破布帘,递到了聂青青胸前。
许墨微微冷笑,曲指一谈,铛的一声,将剑尖弹飞,剑锋一扫,一道冷冽剑气划向车顶。
“走!”许墨高喊。
话音刚落,车厢顿时爆裂开来,车内三人伴随爆裂而起,身形如惊鸿一般掠过天空,稳稳的落在雪地上。
许墨抬眼一看,就见前方十几步远,站着一排人。
黑衣、黑纱、黑剑,全身上下,仅仅露出一对漆黑的眼睛,眼睛里透出凶光。
葛大叔跳到黑衣人面前,对许墨笑道:“惊鸿一剑果然厉害,老夫必杀的一剑,居然能被你挡住。”
许墨微微冷笑,道:“必杀一剑,未免太过了,我看不过是让我活动了一下筋骨。”目光流泻在那四分五裂的马车上,叹了口气,道:“可惜了,一辆不错的马车,就这么毁了。”
葛大叔笑道:“没什么可惜了,反正你已经不需要马车了。”目光一凛,道:“交出龙蜒草,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许墨冷笑道:“我看无论我交还是不交,都会死,我说的对吗,落霞宗的朋友。”
葛大叔脸色倏变,急道:“你说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收钱来杀你,随便夺了龙蜒草的!”
许墨大笑起来,过了好一会儿,笑声一收,冷冷的道:“堂堂落霞宗的长老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吗?你的嘴会骗人,可身上的落霞无痕绝骗不了人!”
落霞无痕是落霞宗的黄级高体功法,只有宗门的长老才能学习,旁人绝不可能学到。
葛大叔脸色又变,冷笑起来道:“好!早听说惊鸿一剑了得,老夫自认为一路上都没有泄露武技,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许墨哼了一声,冷笑道:“从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落霞宗的人。”他自会将入微的事情说出来,只是含糊的说道。
葛大叔望着许墨,冷笑道:“没想到老夫自诩为聪明,竟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话锋一转,又道:“我还有一事不明,你是既然知道我是落霞宗的长老,为何还要装作不知?”
许墨尚未回答,身边的聂青青倒笑出声来,道:“你这老头真是奇怪,我们雇佣你,自然是需要一辆马车代步,能让落霞宗的长老,做了十几天车夫,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葛大叔脸色骤冷,喝道:“兀自妖女,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来人,给我杀了这个妖女!”
两名黑衣人应声而出,联剑而上,还未到聂青青身旁,便被一剑拦住。
“想要伤青青姐,还需先过了我这关!”
只见剑光一闪,两黑衣人,顿时便被一剑封喉,众人这才看清挡在聂青青面前之人,竟是一个丑陋的少年。
葛大叔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才说道:“阿丑,此事与你无关,老夫不想伤了你。”他心中阿丑的厉害,别看他只有化元中期,但一手快剑,绝对令人防不胜防。
阿丑冷冷的一笑,道:“许墨大哥请我喝了酒,我欠他一个人情,此时是还他一个人情。”
许墨摇摇头,笑道:“阿丑啊,这几个人,可不知酒钱啊。”
阿丑愣了一愣,丑脸笑了起来,道:“也是,这几个人不值钱,可他们挡着我的路了,所以我要杀他们。”
葛大叔听这两人一唱一和,心中大怒,喝道:“既然你要求死,就怪不得我了。落霞宗四秀,给我摆四象锁元阵,杀了他,其他人同我去杀了许墨!”
四道黑影应声而出,见阿丑围在中间,看这阵势,正是落霞宗的四象锁元阵。
这四人,正是被许墨击败过的落霞死秀,要说许墨还应该谢谢他们,若不是学了他们的剑阵,他还真未必能用血影分身围杀王家的两名凝神期高手。
四象锁元阵在许墨眼中毫无秘密可言,他见这四人将阿飞困在中央,笑着叫到:“莫管其他,剑走坤位,脚下踏下离位而上。”
若是旁人,定会怀疑许墨所言,可阿丑虽丑,却有一颗七巧玲珑心,自然看的出许墨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于是依言破阵。
身形在四把长剑下游走,剑不离坤位,郭衡阳四人,顿时叫苦不迭,只觉得这阿丑好似水里的泥鳅,怎么也围不住。
不多时间,阵法自乱,没了阵法,这几个化元初期的武者又怎是阿丑的对手,只能依靠四人之力苦苦维持,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葛大叔见状,暗道一声“废物”,也不去理他们,率领剩下的几人,杀向许墨和聂青青。
聂青青微微冷笑,对许墨说道:“我们比一比,看谁杀的多如何?”
许墨道:“”
聂青青笑道:“你要什么彩头。”
许墨想了一想,眼睛一亮,道:“每天三壶酒如何?”
聂青青眼睛眯成了一连缝,就像天空中高悬的月亮:“成交!”
话音未落,聂青青如同鬼魅一般探出,长剑一卷,顿时将几个黑衣人卷进了剑圈里,却将最为棘手的葛大叔留在圈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