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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青青和许墨对视一眼,具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他们听的出来,这喝声是斩元的声音。

两人立刻跑出帐篷,就见斩元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光着脚,手持他的金丝大环刀,站在空地上,双眼戒备的凝望着四周。

许墨注意到,他的眼神里有些晦涩的恐惧,要让斩元恐惧,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他一定看到了些什么!许墨心想;缓步走到斩元身旁,轻声问道:“怎么了?”

斩元这才卸下了戒备,一脸疲倦的说道:“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

这时,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大多揉着眼睛,一脸疲倦模样,丁丁更上三步并作两步的跳到斩元面前,一脸不满的说道:“大个子,你到底怎么了?大半夜也不让人安心休息。”

许墨和斩元对视一眼,心想:“恐怕也只有你能睡的安心了。”

许墨说道:“丁丁一边去。”

丁丁还想说些什么,立刻被柳青芙拉走。柳青芙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知道一定是一件不得了的事,这一点,从许墨和斩元那严肃的表情上就能得到印证。

果然,许墨说道:“你真的看到了有东西吗?”

斩元摇摇头道:“不确定,就算真有,也是一闪而过,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了。”

许墨眉头紧皱,并没有继续问话。沉默延续了一会儿,聂青青道:“怎么了?”

许墨皱眉说道:“恐怕真的有东西。”

聂青青诧道:“你也看见了?”

许墨摇头道:“我什么也没看见,但却能感觉到他的存在。”眼睛会被欺骗,耳朵会被欺骗,但单纯的感觉,最主观也是最自我的判断却是最难以被欺骗的东西。

许墨可不认为有人能骗过他的感知。

“我也感觉到了一个东西的存在,就在你过来的时候。”他说。

聂青青不禁寒毛乍立,低声道:“你真的感觉到了。”

“不错。”许墨沉声道。

“是什么?”聂青青问。

许墨摇头:“不清楚。”他看了斩元一眼,低声道:“我并没有看见什么,只是单纯的感觉,如果不是斩元提醒,我甚至认为自己的感觉错了。”

聂青青点头道:“看来你的感觉没错。”

虽然对直觉之类的事情嗤之以鼻,但她却格外相信许墨的感知,她觉得别人的直觉会骗人,许墨的一定不会。

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单纯的相信。

柳青芙上前一步,说道:“你们是说这片绿洲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

许墨道:“未必是人,但一定是会给我们带来危险的东西。”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他忽然发觉少了个人。

“林绛雪呢?她在哪里?”他急切的问。

柳青芙道:“恐怕还在睡觉吧。”目光投到角落里那顶安静的帐篷上。

林绛雪的情况有些特殊,她也显得比较鹤立独行,所以帐篷并未与众人挨在一起,而是在有些距离的远处,孤零零的就像一座孤岛。

许墨说道:“这不可能,我们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以她的实力应该早有察觉才是。”

柳青芙心中一惊,说道:“你的意思是?”

许墨眉头紧皱,低声道:“恐怕出事了。”

铮的一声,重剑出现在手中,他手持重剑,缓缓走进那顶安静的帐篷,直到他走到帐篷之前,一切都风平浪静,风平浪静的过分。

许墨站在门口,压低了声音道:“绛雪,醒了吗?”

没人回答。

许墨抬高了音量,又道:“林绛雪,醒了吗?”

依旧没人回答,甚至连代表有人存在的动静也没有。

许墨与柳青芙对视一眼,具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焦虑,没有犹豫,许墨一把拉开了帐篷的帐帘。

帐篷里空无一人。

好像有光,不亮,但确实是光线的痕迹,林绛雪不知为何,感觉到了光线掠过眼皮,即便她还无法睁开眼,可这感觉是如此清晰而自然。

“啪”的一声,像是一颗石子在身边落下。

林绛雪终于睁开眼,惊讶的发现自己竟身处一处山洞里。山洞有三壁,一处通道蔓延向外,看不见边,头顶并没有封死,露出一片天,光线正是从这片露出的缺口上透下。

所谓的石子落地的声音其实是水滴的声音,因为山洞足够高,所以水滴下的声音也格外的清晰,彷彿石子落地。

林绛雪肯定,这是人工开凿的洞穴,理由很简单:脚下的地面是由石板组成,虽然与泥土相接的部分有些参差不齐,但那只是岁月沉澱的结果,最开始时,它一定是又人开凿而成的。

身旁不远有一张石榻,而林绛雪本人并没有睡在石榻上,她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一处稻草堆积而成的床上——倘若这还能被称之为床的话。

石榻右边不远处有一张石桌,旁边有两张石凳,无论是石桌还是石凳,都像镶嵌在地板上一样。

林绛雪曾经在古籍上读到过这种布局,无论是石桌还是石凳,都是由一整块石头雕琢而成,要雕琢这样的桌椅,若有经年累月的不懈加工,就只有用神兵利器了。

显然,林绛雪倾向于后一种。

石凳上坐着一人,披着沾满灰尘与石屑的灰色袍子,背对着林绛雪,看不清面貌,林绛雪猜测,他就是洞穴的主人,这似乎是顺理成章的,山洞里除了她,就只有那个端坐在石凳上的人了。

这个人不高,也不碍,坐在石凳上,彷彿虚浮无力。他的头微微耷拉下去,就像在低头沉思一样。

“喂,你是谁?”林绛雪问,清脆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然而却没有任何回应,那个人依旧安静的坐在石凳上,没有任何转身的意思。

他看起来就像一尊没有生息的雕塑。

林绛雪动了动手脚,发现手脚并没有滞涩感,说明没有被点穴截脉或是被捆绑,可她却感觉浑身无力,真气彷彿被压在了丹田中。

难道是传说中的封印术?她想。

封印术并非什么神秘的东西,大抵说来,只是一种限制对手的手段,然而在诸多手段之中,封印术又是最无实战价值的一种。

想想也不难推测,即便我能将你封印,你一定能将你制服,既然已经将你制服了,那又何必封印你呢?截脉或点穴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就算更加原始的捆绑,效果也不错。

所以与其说封印术是一种限制对手的手段,不如说是一种惩罚的手法,专门惩罚一些犯错的宗门子弟。

然而近些年来,各大宗门也以面壁来代替封印,只因为一旦人被封印,别说动用真气了,连修炼真气都不可能,这不是耽误修炼吗?

所以封印术也渐渐被人忘记,林绛雪能够知道,也是因为清风阁虽然品级不高,但成立时间颇久,门派中有很多类似的古籍,难免提到了一些关于封印的事情。

她勉力站起身,缓慢的踱着步子靠近灰袍人,一边走一边低声道:“喂,能说句话吗?”

回荡在空气中的,依旧只有她自己的声音,至于那个坐在石凳上的灰袍人,始终没有动静——就像死了一样。

林绛雪走到身后,感觉一股寒气侵蚀着她的身体,就像一只冰冷的手,钻进她心中,掂量着心脏的分量。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后退两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低声说道:“你能说句话吗!”

没有回应,她不禁有些气恼。

这也在情理之中,在云州时,她云州林家的公主,是云州第一美女,受到整个云州的追捧;在清风阁,她又是清风阁最具潜力的弟子,说众星捧月也不过分。

这也养成了她一切以自己为中心的性格,此刻骤然被人冷落,当然有些气恼。她伸出手,搭上灰袍人的肩膀,就算手掌触及灰袍的一瞬间,她惊叫起来。

“这!”

她闪电一般的缩回手,眼神不可思议的凝望着灰袍人的背影,慌张而惊惧。过了一会儿,她缓步挪到灰袍人的正面,终于肯定,石凳上的这个人,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那是一具死人的骨骼,一具骷髅。

月光之下,骷髅抹上了一层银色的光,一种莫名的阴森,莫名的诡异气氛,笼罩着整个山洞。

林绛雪不住的向后退,倒在了石榻上,就在这时候,洞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淡漠的、冰冷的脚步。

脚步本不会有什么感情,然而林绛雪却听出感情,她明白拥有这种感情的不是脚步,而是发出这种脚步声的人,人才拥有这种感觉。

林绛雪的脸上掠过片刻慌张,但清风阁首徒的素质可不是说说而已,她很快恢复平静,并且蹑手蹑脚的躺回了稻草堆里,闭上眼,假寐起来。

很快,脚步临近,林绛雪能清楚感觉到有人在向她靠近,她不敢睁眼,只能凭藉感觉感知着对手的行动,对手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在距离她很近很近的位置停了下来。

没有人类应有的热气,林绛雪感到的是一股寒流,就像锋利的寒刃一般,彷彿划开了她的皮肤。

她更加不敢睁开眼,只能继续保持着原状——伪装,并且希夷着对手不要拆除穿她的伪装,然而没有人是傻瓜。

“睁开眼吧,我知道你醒了。”耳畔响起一个沉厚的男声,这声音本来是容易引起人好感,然而听在林绛雪的耳朵里,却有一种不寒而慄的感觉,彷彿身旁的不是人,而是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彷彿发出的也不是人声,而是冰山的嗡嗡的颤动。

犹豫再三,林绛雪终究还是睁开眼,一张中年人的面孔映入眼帘。即便以她苛刻的外貌标准看来,这也是一个英俊的中年人。

他看着有四十岁上下,肩膀宽阔,四方但不死板的脸,线条稜角分明;两道恰到好处的浓眉,一对永不犯困的眼睛,高而正的鼻子,浑厚的嘴唇,嘴唇上覆盖着一层黑白间杂的短须,凸显了整张面孔肃然得到气质。

这是一张几乎完美的脸,脸上唯一的不完美,就是太过苍白的皮肤,苍白的就像常年不见阳光的病人一样。

他穿着一身灰袍,足下蹬一双马靴,与那坐在石凳上的骷髅的打扮,一模一样。

林绛雪忽然有种阴森的感觉,忍不住道:“你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面孔上露出一种哀伤的表情。林绛雪也没有催促,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视线相互交错,过了好久,男人终于开口道:“你又是谁?”

声音依旧冰冷,却多少有了一些人类的音调。

这种音调让林绛雪变得更加自然,她确信面前的人不会伤害她,理由很简单,如果想要杀死她,刚才就可以动手了。

她说道:“清风阁林绛雪拜见前辈。”

称前辈一定是没错的,先不说对方的年纪,就算那神鬼莫测的修为,也足以当的起一句前辈的称呼。

他就站在林绛雪面前,林绛雪却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就算凝神初期的高手也做不到这一点。

男人皱了皱眉,小声嘟囔着:“清风阁?”看他的模样,似乎并不太熟悉这一宗门。

林绛雪急道:“就是云州的清风阁。’

清风阁在东南域也算顶尖的宗门之一,存在的时间又久,林绛雪认为,只要是东南域的武者,多少应该听过宗门的名号,只可惜,这个男人依旧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听过。”

林绛雪不禁有些丧气,但又不好发作,只能低声道:“我已告知了前辈我的身份,现在轮到前辈了,您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玲珑宝塔周围不是不能有人,像沙拉巴族以前就避居于此,但距离宝塔这么近的地方,依然有人居住,这容不得林绛雪不去怀疑。

男人轻笑一声,眼神里的悲哀更加浓烈。

“我是谁?我忘记了。”他说。

林绛雪道:“是你抓我来的?”

“不错,”男人并未隐瞒,“你的朋友不错,几乎发现了我。”

林绛雪凝望着男人的眼睛,她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孤独,看到了冰冷,就像屹立于极地的,千万不化的冰山。

“为什么?”林绛雪问。

男人轻笑一声,道:“抓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难道不需要?”林绛雪的表情有些异样。

“当然,”男人说,“我抓你是事实,并不需要理由。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抓个人还需要理由吗?”他虽看起来温文尔雅,但说的话却蛮横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