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死死地抱住丈夫的身体,好似此刻她一丢手,秦长瑞就会不存在了一样。
这件事虽然匪夷所思,若非是吴氏已经先一步经历过,或许根本就不会相信。
东屋这边的动静有些大,就连待在西屋的陈悠三姐妹都听到了。
阿梅瞪大眼睛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忙道:“大姐,娘失忆了,会不会连爹也不认识了?”
陈悠表面虽没有表现出特别,心里却冷哼了一声,这个新吴氏不说不认识陈永新,她是根本没一个认识的!
“阿梅阿杏,你们待在这里,大姐去瞧瞧。”陈悠叮嘱一声,朝着东屋门口走去。
陈悠也未料到陈永新这个时候已经醒来,靠近东屋时,她停下脚步,顿了顿,才提高了嗓门问,“娘,发生什么事了?”
被陈悠的声音一激,吴氏才恍然自己方才太过于失态了,忙收敛情绪,压着嗓子道了一声“无事”。
陈悠虽然好奇,但在没摸清这个吴氏的底细之前,她还不敢打草惊蛇。方才东屋里慌乱,明显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吴氏有心隐瞒,她也不好再追问。
一直等到巳时唐仲来给陈永新换药,吴氏才从东屋中出来。期间,吴氏只出来端了一次米粥。
陈悠大概是猜到陈永新恐怕已经清醒了过来,等到唐仲替陈永新问了诊换了腿上的药后,陈悠才有机会带着两个小包子进东屋看一眼。
吴氏坐在床边,关心备至的给“陈永新”掖了掖被角,陈悠注意到吴氏的动作,顿时和吃了苍蝇一样的不舒服。
如果说吴氏刚醒来那会儿她还不确定吴氏是不是本人,可是经由今早的事,她万分肯定吴氏已经被换了芯儿。
在医学上,即便是一个人因为一些物理状况失去记忆,但是许多动作、技能或是爱好仍然会潜意识里保留下来。那部分记忆只不过暂时被放在一个“黑暗”的角落,它并没有真正的被抹去,只是被暂时储存起来了而已。就好比一个喜欢做美食的人,就算是在失忆的情况下。她拿起碗勺只会感觉到熟悉,做出来的东西或许与以前的味道不太一样,但绝对不会太难吃。
既然吴氏已经不是本来的吴氏,而且根据她的推断,新吴氏的生活环境还极有可能非常富裕,但为何会在短短时间内与陈永新熟悉,并且还对他关心备至!
且先不说陈永新那沉默寡言的样子,说句不好听的,陈永新就是脑子缺根弦。又是个死脑经,新吴氏不可能会看上他。可吴氏偏偏出乎了她的意料。
吴氏的动作神情都太不正常了,除非……
陈悠心口一噎,一个她自己也不太敢相信的猜想在脑中形成,陈悠急忙将目光落在了醒来不久躺靠在床头的陈永新脸上。
陈永新脸色苍白,胡子拉渣。昏睡的这两日除了汤药陈永新根本没用什么,原本就瘦,现今更是瘦的脱了形,两边脸颊都凹进去了些。他半搭着眼帘,没什么精神的盯着床铺的一角,陈悠分辨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唐仲边收拾着摆放在一边小桌上的药箱,边随意问道:“陈家三哥。你今日醒来感觉可好些?”
陈永新虚弱地微微颔首。
唐仲仔细瞧了瞧他的面色,“这关算是过来了,我给重新开个方子,以后只要静心养着,月余便可下地走动,三月后就可痊愈。吴嫂子平日就要多照顾着了。对了,这伤筋动骨百十天的,陈家三哥却要好好补补身子。”
吴氏在边上一一应着,唐仲奇怪地看了“殷勤”的吴氏一眼,继续道:“药食同源。食补一样也很重要,若是这三月间不吃好睡好,吴家三哥这腿落下什么病根,到时候你们可莫再叫我来瞧。”
唐仲这赤脚大夫做时间长了的毛病,农家许多人都不舍吃喝,就算是有什么病症,也总是拖到不能再拖了才会去寻大夫,所以每每给人看病,唐仲都要多啰嗦叮嘱两句才放心。
“多谢唐大夫费心了。”吴氏由衷感激道。
唐仲瞥了吴氏一眼,“吴家嫂子,你也别顾着谢我,照顾好自家身子吧!以后也别再有什么想不开的了。”
陈永新并未说几句话,陈悠看不出他的神色,又不能直接上去询问试探。心中虽急,也只好按捺下来。
正在这当口,陈王氏与曾氏也过来了。
进了门看到靠坐在床头的陈永新,陈王氏这两日脸上的仇色才被冲散。她欣喜的走到陈永新床前,关切问道:“永新,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坦?”
陈永新这时才微微抬起头,扯了扯嘴角叫了一声“娘”,转头又唤了曾氏“大嫂”。
“娘,您不用担心了,现下是好多了。”陈永新虚弱道。
陈王氏听到三儿这么说,眼泪都激动的掉下来,“我儿啊,身子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哇!娘真害怕你这眼睛一闭,就再也不睁开了……”
伴着陈王氏痛心的哭诉声,陈悠一惊,那个她以为的同样的失忆情节并没有上演,陈永新竟然真的认得陈王氏和曾氏,看到他眼中的懊悔和愧疚并不像是在演戏。陈悠不禁怀疑,是不是她想错了,陈永新还是那个陈永新,并没有换人……
可是吴氏的反常又该怎么解释?
陈王氏良久才止住眼泪,亲自送走了唐仲,而陈悠三姐妹在东屋中待了半个时辰之久,陈永新从头到尾都未提起过她们,就连陈怀敏他都问到了,却独独只是匆匆瞥了她们姐妹三人两眼,与之前陈永新对她们不闻不问的态度完全相同,甚至变得更冷淡了。
曾氏叹了口气,拉着陈悠三姐妹出了东屋,只留下吴氏一人照顾。
陈悠心里乱糟糟的,心事重重,虽然怀疑其中定然有隐瞒,但却是不敢再如确定吴氏的身份一样确定陈永新的来路了。
她这表情落在曾氏眼里,就成了小姑娘得不到父亲关心的失落。
曾氏拍了拍陈悠的头,矮身轻声安慰道:“阿悠,你爹刚刚醒来,身子还累着,想的事情怕不是那么多,等过几日你爹身子好些了,自然就能正常与你们说话了,啊?莫要担心了。”
即便是这么宽慰陈悠了,曾氏也明白,按照陈永新那个死脑筋,又经了这一场大变故,待这几个女儿怕是很可能还不如从前。
陈悠拉着两个小包子心不在焉的帮着曾氏煎药。
而东屋中,人都走后,吴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永凌,演技见长啊!这次连我都瞧不出来破绽。”
秦长瑞微咳了一声,虽然现在对这个身体还有些不适应,可是见到心爱的妻子还能回到身边,原本苍白的脸色也缓回了一丝人气儿。
“那丫头还不错。”秦长瑞莫须有的夸了一句。
吴氏坐在床边扶着秦长瑞躺下,又亲手从旁边的木盆里拧了手巾替他擦脸,嘴角忍不住地翘起,“现下可如意了,当年定要拦我给你纳妾生女,可是早就算到了这一日,咱们会有三个女儿?”吴氏玩笑道。
“平日见你瞧见乖巧的小女娃就走不动路,同僚家里千金你怕是都抱过,如今又怎么忍心连瞥都不瞥一眼,她们以后可都是我们的闺女了。”吴氏偷掖夫君。
秦长瑞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来日方长!”
夫妻两人说到这,吴氏却是怔住了,低头沉默了起来。
秦长瑞瞧见她这个模样,长叹一声,抓住了吴氏的手,“文欣,我们还不了解如今的情况,不是绝望难过的时候。我知道你担心的征儿,但你要明白,征儿他已经长大了,就算不出那件事,我们也不能保护他一辈子,他总要有自己面对的时候,或许,我们的离开不一定不是好事。”
“可是……”
“文欣,不要忘了,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虽然我们成了别人,但是你不觉得,这个李陈庄与大魏朝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吗?或许我们还有再见到征儿的机会。”
吴氏猛然地被丈夫点醒,对,现在还不是她放弃的时候!谁也说不准,说不定她还有与征儿见面的机会。
“永凌,我这就去问人!”吴氏急不可耐地蹭的从床边站起,要去打探这如今的年历。
秦长瑞用力抓住她的手臂,“不可,你行的本就是险招,我瞧那闺女对你满眼都是怀疑,你若是这个时候再去问人,怕是要惹的别人追问。我们现在了解的还很少,莫要小瞧这些农家人,我们上一世就是警示。况我现在身上还有伤,你就算打听来了,我们难道要立即动身去京都?就算我们现在在京都,别人也不会相信你我的身份,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吴氏张了张口,终是无奈地点点头。可片刻,吴氏又满面悲惶的抬头瞧着丈夫,“假如,假如……”吴氏嘴唇颤抖着,有些不敢说下去。
秦长瑞抬头看着茅草遮盖的房顶,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妻子道:“若真不是我们生活的那个世界,我们也看开些吧,我相信征儿能够自己保护自己!文欣,你不是很早就想着远离那些纷争吗,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征儿,我们何不在这世间一角平淡生活下去,也算是遂了你我前世的桃源心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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