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一个清倌儿花魁,倒是个名满京城的,因为二爷护着,到今日也不曾失身。只是这样长久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二爷十分喜欢她,所以才下定决心要为她赎身,纳她为妾。”
陆云逍不是别人,许斌家的自然不会瞒着他,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果然,就见这少主子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却没说什么。
许斌家的告退离开,陆云逍就在院子外站着,过了一会儿,果然见秦书盈出来,眼睛红红的,面上全是委屈和不甘,陆云逍就知道她在母亲面前必定没达成心愿。只是这事儿,他做大伯子的,却也不好多说,因此只是打了个招呼,便往叶夫人房中去了。
看见他进来,叶夫人的脸上方添了些笑意,道:“你来的正好儿,厨房里今儿用老山参炖了鸡汤,等下我让人给你盛一碗,喝了最是滋补的。你去年差点儿让那毒药给毒死,仗着年轻,身体可能察觉不到异样,却也不可掉以轻心。”
陆云逍笑道:“多谢母亲挂念,儿子现在好得很。不过倒是有些日子没喝人参鸡汤了,既然母亲这么说,儿子便恭敬不如从命,这还真有点馋得慌呢。”
叶夫人笑骂道:“别在我面前弄鬼了,这府里的鸡汤哪里比得上杏林馆的手艺,是不是?听说你昨晚儿又是吃了晚饭才回来。你啊你啊,如今这个时候。也该注意些了。”
陆云逍也不与母亲争辩,只是答应着,又听叶夫人道:“日子你告诉她了?她怎么说?”
陆云逍道:“告诉了。清语还能怎么说?她原本就说随便的。如今她也着实是忙碌,一边要忙医馆里的事,一边还要备嫁,幸亏杏林馆那边人手不算少,我们又不想办的很隆重,不然更不知道要忙成什么样儿。”
叶夫人点点头,又道:“今儿早上宫里传出信来。说是明天赐婚圣旨就会下来,到时候你请她过来吧。就在这府里一齐接旨。”
陆云逍答应了,然后看了眼母亲脸色,才小心问道:“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盈妹妹从母亲这里出去。好像有些委屈的样子。”
叶夫人揉了揉眉头,叹气道:“这都怪我,平日里太纵容她,都将她宠坏了。你和你弟弟到现在都没给我添个孙子孙女儿,你也罢了,总归是有几房妾室的,可你弟弟那里,到现在连一房妾都没有,就有她陪嫁的两个丫头做通房。素日里让她管着,也未必能沾到你弟弟的边儿。咱们寿宁公府到了你们这一代,本就人丁单薄。你二叔那里连个儿子都没有,如今你和你弟弟渐渐大了,我怎能不着急?不但是我,就是老太太和你爹,也是着急的。所以你弟弟前些日子来我这里,说要抬进一房妾室。我就答应了,我想着盈丫头是明事理的。她纵然不愿,为了丈夫和寿宁公府着想,也必然能想得通,谁知倒是她和我闹得厉害,唉!”
这种话题叶夫人本不应该和儿子说,然而如今她身边实在也是没什么可倾诉的人,若说到老太太和沈夫人面前,又怕人人都知道自己外甥女儿不懂事,所以这会儿忍不住就向陆云逍倒起了苦水。
陆云逍沉吟道:“二弟成婚几年无所出,若说要纳妾,倒也使得,只是抬一个青楼女子进门,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叶夫人叹气道:“你还说你弟弟呢,你要娶自己的前妻,岂不更是不妥?你们两个啊,真真就是我的魔星,生下来就是为了气死爹娘的。你弟弟从不在我面前开这个口,这回不但开了口,还态度坚决,我总不好拂逆他,虽是青楼女子,好在是个清倌儿,听说为人也十分柔顺的。这几年,京城贵族子弟纳青楼女子为妾的,也有好几个,也没听说闹出什么笑话,既如此,我何不成全了遥儿。”
陆云逍无话可说,他想说一个青楼女子能迷得二弟如此神魂颠倒,怕手段不凡,一旦进府,是否会闹得鸡犬不宁?然而回想一下,夏清语那可是和自己生活了五年,前科累累的女人,自己如今不也是坚持要娶回来吗?而且还是做正妻,所以他真觉着自己没有资格在这件事上再发表意见。
叶夫人却看出了儿子的担心,微笑道:“你放心吧,你弟弟说过,那水幽兰是个极柔顺懂事的,和你弟弟在一起,从没提过任何要求,全不是青楼女子的贪婪嘴脸。你弟弟历练了这么些年,眼光还是有的,你爹爹和二叔都夸赞他眼光好呢,所以我想着,他也不会娶一个狐狸精回来。至于盈丫头,她本就出身名门,又是正房大妇,夏清语也说过回来后不要掌家之权,如此一来,那水幽兰在她手底下讨生活,还敢忤逆她吗?将来若真是能为遥儿诞下一儿半女,她想养,谁又敢拦着?”
陆云逍也就无话可说了,又陪母亲说了会儿别的,可儿便送上一盅鸡汤,陆云逍见她眼圈儿似有些红,便奇怪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可儿连忙摇头,又听叶夫人问,她便擦了擦眼睛,轻声道:“回太太的话,奴婢刚刚看见……看见蓉儿从许姨娘院里出来,奴婢就去问了胭脂,原来她是来姨娘这里借钱的,如今她在家,竟是一文钱都得不着,连儿子都快养不活……”
可儿说到这里,声音便哽咽了,陆云逍怔怔听着,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极美的如花面孔,好半晌方黯然道:“她如今竟过得这样辛苦吗?我记得她当日是嫁了人的,莫非她丈夫死了,她没了生活来路?”
可儿忙道:“她丈夫是个不争气的,对她们母子并不好,蓉儿如今生活的越发艰难,原本许姨娘去年说要给她在府里找个差事,赚点钱自己用。偏偏……之后爷回京城,大奶奶也……”
蓉儿是被夏清语毁了容貌然后又故意把她嫁给了一个凶恶的鳏夫,这事儿陆云逍是知道的,他从前和夏清语关系恶劣到那个地步,实在是这样的事发生好几起,最终心灰意冷,对这个妻子彻底失望,方才毫不犹豫的休妻。
此时听了可儿的话,心中就有些愧疚,也知道许姨娘是因为害怕夏清语看见蓉儿发火,所以就不敢让对方进府来做事了,因低头想了想,他便对叶夫人道:“母亲,清语如今和从前完全不同,蓉儿这样可怜,也是因儿子而起,不如就给她在厨房里找个活计吧,月钱丰厚点儿。清语即便嫁过来,每日里在家的时候也不多,她大概也不会往厨房去,我倒不是怕她又生坏心肠,她如今真不是那样的人,只是两下里碰见,总难免尴尬。”
叶夫人沉吟道:“你说的对,既如此,我就让盈丫头安排吧。”
陆云逍点点头,将鸡汤喝了,便起身告辞。出了叶夫人院门,他看着府中各处,忽然想起之前夏清语不愿意再回来时说过的话,忍不住便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清语,你说的没错,即便你嫁回来,这府里也真未必能平静得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在你身边,所有的一切,我们一起面对,我必不会让任何一点伤害降临到你身上,绝不。”
又叹了口气,方迈步往自己院子走去。进了二门,又走一段路,就见远远一座桥上似是站着个女子,陆云逍心里一惊,停下步子看了会儿,见那女子一动不动,他心中就更惊疑了,暗道这该不会是哪个丫头受了什么气,竟然一时间想不开要做傻事吧?
因便抽身赶过去,这座桥下的河水乃是从花园里引出,因为园子里有活泉眼,所以常年不结冰,然而这冬日里,跳下去在这水里泡一会儿,不淹死也冻死了。
到了近前才看清楚,原来竟是秦书盈的六妹妹秦书湘。这要是真让亲戚家的姑娘跳了河,寿宁公府还不得让人指着脊梁骨骂啊?因此陆云逍连忙上前道:“六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秦书湘扭头看见是他,便伸手擦了擦脸,那上面分明是泪痕交错,她却强笑着摇头道:“没什么,世子爷怎么会来这里?”
陆云逍道:“哦,我只是随意走走。”话音刚落,就见秦书湘的小丫头匆匆走来,看见她便哽咽道:“姑娘,您可吓死奴婢了,到处找您,不料您在这里……”
说到这里,她才看清旁边站着的是陆云逍,不由心里一惊,连忙屈膝行礼,却听陆云逍淡淡道:“你们姑娘怎么了?”
小丫头看了眼秦书湘,见她微微摇头,但她心里清楚主子的意思,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假装不忿却又不敢多说的样子,呐呐道:“也……也没什么,就是……就是二奶奶心情不好,看见六姑娘,训斥了几句……”
“清露。”
秦书湘呵斥了一声,于是小丫头就立刻垂下头去,不敢再说。()
ps: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尤其是叶夫人这种性格,烦恼还真的不会少,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