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儿让夏清语一番话说得又是羞愧又是后悔,想到昨天自己在儿子身上下的重手,她简直恨不能掐死自己。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着反正什么面子里子也都没了,因就索性坐在泥地里嚎啕大哭起来,似是要把这么些年的心酸委屈全都哭出来一般。
“朝云,柱儿这会子还病得厉害。我想着还是他亲娘在他身边照顾比较好,你先送蓉儿回家,换套衣裳后带她来清云院,不看见柱儿,大概她也不能放心。”
夏清语吩咐了一声,这里朝云就是一愣,想到蓉儿先前的举动,犹觉心有余悸,呐呐道:“奶奶……这……这不妥当吧?实在不成,把柱儿送回来……”
夏清语转头看了那呆愣愣的李瘸子一眼,这个男人身材消瘦的厉害,两眼无神脚下无根,眼周一圈青黑,一看就知道是让酒色掏空了身子。且不说他对妻子做的事,就说他过来这么久,竟是一句关于儿子的事都没打听,便可知道他并不把妻子儿女放在心上,这样一个人,要把柱儿送回来由他照顾,夏清语怎么可能放心。
因便淡淡道:“照我说的做,哪里有那么些不妥?”说完就对白蔻道:“我们先回去吧。”
“真是的,这叫什么事儿,奶奶好心……”白蔻还在抱怨,被夏清语瞪了一眼,这才闭嘴,心中犹自不忿。
夏清语的心情也很糟糕,不是因为今天的有惊无险,而是因为她真正目睹了这原身造下的孽债,如今这些都要自己来背负,这也没什么。她原本都该死了,却能借尸还魂,就是替对方背负债务也是应该的。关键是这种孽债,她都还不清,再怎么样,她能还清蓉儿这些年所受的折磨吗?能还清她原本的花容月貌青春年华吗?更不用提还有那些被发卖了的丫头,其中是不是已经有人被折磨致死了?想也知道这原身绝对不会把那些丫头卖去什么好人家。
这种无力和愤怒真是太让人糟心了。白蔻大概也看出奶奶心情不好。不过小丫头还算了解夏清语。知道她不会是因为蓉儿行刺的事不高兴,奶奶可从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如果她真是因此不高兴。就不会让蓉儿去清云院了。
回到清云院,大大小小的丫头婆子们看见主子身上泥水,都是大吃一惊,连忙烧水让夏清语洗浴了。娇蕊又找出一套干净衣裳给夏清语换上,刚找出来一套。就听夏清语淡淡道:“再找一套出来,蓉儿等下会过来,这条路太泥泞了,只怕她走过来后。衣服也脏了。”
“蓉儿?”
娇蕊吃了一惊,她知道这个命运悲惨的女子,但和对方却没有什么来往。只是远远看过两回,此时听夏清语忽然提起。不由就是吃了一惊,连忙道:“奶奶,蓉儿过来做什么?”
“柱儿是她的儿子,昨天她也只是一时气急,这会儿已经后悔的不行,所以我让她过来看看柱儿,安她的心。”夏清语说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娇蕊知道这其中有事儿,却没多问,只是道:“奶奶,蓉儿是奴才,您这衣裳她可不能穿。不知道她如今身材如何?奴婢箱子里倒还有两套新衣裳。”
夏清语转头看了看,便笑道:“咦?你身材和她倒差不多,既如此,好丫头,你去把那两套衣裳拿出来给她,回头我给你钱,再去做新的,是了,库房里还有好料子,你自己去挑几匹。”
娇蕊笑道:“奶奶素来待下人宽厚,我那衣裳多的穿不完,就给她两套也不算什么,做什么又添新的?”说完便挑帘子出去,回屋找出衣裳后,出门恰好看到白蔻,她便把白蔻叫过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蔻气愤愤的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只听得娇蕊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呐呐道:“我从前听人说起她,说是极冰雪聪明的一个女孩儿,怎么如今嫁了人生了儿子,竟这样糊涂起来?爷和奶奶过继柱儿?亏她怎么好意思想?这人莫不是疯了吧?”
“谁知道?就不是疯,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白蔻气哼哼道:“偏偏奶奶还要她过来照顾柱儿,但愿不要再生出什么事。不行,我得让朝云过来,在这里看着才好,免得她万一不知怎么又发了疯,好歹有个能制伏她的人。”
娇蕊脸上微微一红,她和青梅已经知道了陆云逍的意思,朝云暮云是爷的贴身小厮,将来定然有好结果,两人又是聪明诚恳的,两个女孩儿对这安排当然千肯万肯。娇蕊知道自己将来是要配朝云的,这会儿倒也盼着对方能过来,然而一个小厮进后院,着实不应该,因此她便强忍了心中春意道:“也不必朝云过来,安排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看着就是,奶奶说那蓉儿和我身材差不多,想着就不是什么有力气的。”
白蔻一想,倒也是,于是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这就去安排。”说完径自去了,这里娇蕊便捧着衣裳去给夏清语过目。
夏清语看了衣裳,也说不错,知道娇蕊是把自己的好衣裳拿出来了,暗暗打定主意下次做衣裳时要给这丫头多做两套。因正议论着衣服布料,就听外面小丫头禀报道:“奶奶,蓉儿来了。”
“奶奶,我先带她去换衣裳,回头来见您。”娇蕊笑着说了一句,便走出门来,果然就见一个丑妇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外,她看着对方脸上的伤疤,心中也叹了口气,先前的愤怒不齿就淡了几分,柔声道:“姐姐和我来吧,你看你裙子都脏了,换了衣裳再来见奶奶。”
蓉儿先前全凭着头脑发热一时血勇,才做出那样极端事情来。此时那股劲儿泄了,便觉着手脚发软,心中更增了几分惧怕,却又惦记着儿子,于是换完衣裳跟着娇蕊来见夏清语,正想着不知对方要如何教训为难自己,才能让自己去看儿子一眼,结果就见夏清语从椅子中站起身道:“走,过去看看柱儿吧,我刚才问了白薇,说是刚刚醒了一会儿,如今又睡过去了。”
蓉儿十分诧异,想不到夏清语竟没有半句呵斥嘲讽,只是也顾不得这许多,当下亦步亦趋跟着来到厢房,只见白薇正坐在外室绣花儿,看见她们,就站起来道:“这会儿睡了,只是热又起来了,刚刚喂了药,才又用温水擦了一遍,不知等下热能不能退。”
“哪有那样容易?去炎散吃了吗?”夏清语摇摇头,听白薇说已经吃了,她就道:“怎么也要吃个三五日,或许才能好起来呢。这一场病实在是来得急,又重。”说完看见蓉儿满脸羞愧自责,她便话锋一转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借着这场病,把体内毒素都揪出来清一清,倒也好。”
说完几人进屋,果然就见李二柱睡在床上,小脸红扑扑的,显然是烧的厉害,面上肿胀还没有消下去。
蓉儿一看儿子这番情景,心就是疼的一哆嗦,想要哭,又怕吵醒儿子,只能捂着嘴默默流泪。这里白薇就冲夏清语使了个眼色,于是夏清语就知道她有话要说,便悄悄儿走了出来问道:“什么事?”
白薇小声道:“奶奶看看抽空儿去二奶奶那里一趟吧,听说昨儿下大雨,水姨娘不知因为什么在二奶奶院子里站了一下午,回去后就倒了,二爷昨晚不在家,今天早上回来看见水姨娘病倒了,知道了事情经过,认定了是二奶奶折磨水姨娘,这一通闹,连太太都惊动了,奶奶回来前,太太才回屋呢。”
“什么?”夏清语诧异,暗道秦书盈上次都让自己点拨过了,她也向自己承诺过,怎么……怎么这会儿却做下这种事?让水幽兰在那样大雨里站了一下午,她这是生怕和陆云遥不成仇人吗?
“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脑袋有些大,夏清语努力抚了抚额头,见白薇摇头,她想了想便道:“那我这就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爷要是回来了,就让他先在屋里等我回来。”
白薇答应了,这里夏清语正要出门,就见蓉儿从里面出来,青肿脸上泪痕交错,看着她的目光无比复杂,嘴唇翕动了两下,似是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夏清语这会儿却也顾不上她了,便对白薇道:“让蓉儿就留在这里照顾柱儿,有什么事情你帮衬着,我先去二奶奶那里一下。”
白薇点点头,看着她出门,才转身看向蓉儿,昨天晚上在这女人身上发生的事,她自然也知道了,原本还十分同情的,然而想起刚刚白蔻和自己说的对方要杀奶奶的事,心中又有些恼,不过再看看对方此时模样,这复杂心情终于是又软了下来,因轻声道:“一直没吃饭吧?我去小厨房给你端点粥过来。”
“不用麻烦姑娘了,我现在也不饿。”蓉儿叹了口气,面上现出担忧,回头看着房间内,呐呐问道:“柱儿……柱儿不会有性命之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