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因为阴天,天色相当昏暗,抄近路回家而走在小巷里的岳遵忽然感觉到一阵发自心底的凉意,整个人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
转头看去,只见一座建于民国时期的两层木楼,楼体已经破败不堪,看起来一阵风吹过就能塌的样子。
两扇房门一扇向里倒在地上,一扇勉强斜斜地挂在门框处。檐下挂两严重褪色的红灯笼,在晚风中笨拙地摇摆着。从门里望去,只是黑咕隆咚的一团。
岳遵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叫他进去,不由自主的朝旧楼走了几步,心里猛地惊觉,情况有点不对劲,整个人便清醒过来了,也不多想,转头就跑。
岳遵并不知道,在他跑远之后木楼里射出一道红芒,然后凝成一团火焰形状浮在空中。
出了小巷,便是镇里最热闹的南街,虽然是傍晚时分,到底还是有点人气,毕竟这个时间关门的只是些服装店、化妆品店之类的,那些面摊、快餐店的生意正好着呢。
见着了人,岳遵就觉得安心了许多,大概是人类早就习惯把扎堆当成一种生存本能吧。只不过刚才那种诡异的感觉还是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算了,反正多想无益,继续抄近路回家吧。”
所谓的近路就是走小巷到南街再直接从街边的小商品市场前门近,后门出。这样可以省下五分钟脚程。对这个小商品市场岳遵还是挺熟悉的,今天最靠近出口的那家服装店里面站了一个女生,一身红装,肤白赛雪,应该是来选衣服的顾客吧。
岳遵无意中瞄了一眼后感到一阵心悸,对了,为啥是心悸而不是心动呢……平时见美女时一向是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从重点到突出一一点评的自己今天居然放过了一个一眼就可以确定是极品的美女,这事反常,真的很反常!
心里虽然很纳闷,可脚步却不曾放慢分毫。待出了小商品市场,刚才冒出的那莫名的心悸才慢慢平复。
“再过两个路口就到家了,晚上是出去闲逛还是看租来的盗版网络小说了,这是个问题。算了,先整点吃的,洗完澡后再考虑吧。”
“喵~~”
到家门口时,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声,可真真把正在考虑如何打发夜晚寂寞时光的岳遵吓了一跳。循着声音抬头看去,一只猫,黑猫,无声的从房顶闪过,停了停,回头看了看,忽然像恐惧什么一样,瞳孔收缩,急忙跑开,隐没在了黑暗中。然后岳遵感觉脖子后有一阵凉风吹过,顿觉毛骨悚然。
“啊~~”
一声惨叫后,梦中惊醒的岳遵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满头粗汗,呼吸急促,心脏还兀自在那扑通、扑通地跳。过得几分钟,方自平静下去,开了灯点根烟回忆梦境却一无所得。
心中纳闷既然从梦中惊醒为何对梦里场景却没一点记忆。终归敌不过倦意,一根烟吸一半便掐灭,倒头再睡。然后继续发梦:
荒原,黑夜,有星无月,远处群山朦胧。几根粗枝搭成一个简陋的架子,架子上仰躺一女子,白裙赤足,双手垂于身侧,长发因风舞于空中……
深窟,火把,石壁阴冷,时有怪声传出。脚下不时踩碎严重风化的朽骨,发出渗人的咯吱声。不知行走多久,推开一道石门,顿现一厅,别无他物只是中间置一棺材,未知材质,全棺漆黑……
厉鬼,妖物,群魔乱舞,黑甲重剑一往无前。只是久战不能脱身,已近力竭。身被阴魂所伤,魂遭邪气所侵,遂以全身灵气为引,燃烧所余生命,欲与群魔同归于尽。幸得天所佑,余一灵不昧,投向天边……
岳遵,男,20岁,孤儿。18岁高中毕业后离开孤儿院开始独立生活,因学历低无法在这最缺人才的社会找到一份好工作。不过好在天性豁达,能吃饱穿暖有地方住也不再强求其他。
目前,在镇里的一间复印店谋了一份月薪800块的差使,租了个150块钱一个月的民工房(镇上的个人或村集体在空地上用水泥砖搭建大概只有十来个平方的有门无窗专门用来租给外来务工人员的违章建筑)。
至于当初为什么来到这个小镇,岳遵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好像离开孤儿院后就在这个小镇了,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还真一点都想不起来。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乐天顺命可是岳遵的长项。
复印店正对着镇政府的大门,老板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为人还算厚道,至少这一年多来从不扣发岳遵工资,遇到生意好时心情舒爽之下还会抽出一两张十块五块的小票打赏岳遵这小子。店里有两台复印机,一台电脑,一台传真机,基本上每个月赚个三五千那是有的。
老板娘自己不会用电脑,有需要打印的业务一律交给岳遵处理,岳遵也没正儿八经的学过打字,刚工作那会还有客户嫌他用二指禅打拼音太慢直接把他赶边上去然后自己动手,之后岳遵深以为耻发奋图强埋头苦练,现在依然还是二指禅,不过比之当初已是麻利不少。
今日周末,对面镇政府不上班,老板娘也因事未到店中,所以岳遵很闲。百无聊赖之下只好坐在电脑前看电影打发时间。
“你好,请帮我把这份资料复印三份。”
“哦,好的,请稍等”
岳遵暂停了播放器,站起身来准备工作。来客是个女生。
一见钟情确实很俗套,岳遵也不相信在自己身上会发生这种事,但是岳遵对眼前的女生有种莫名的亲近感。理由是女孩藏在近视眼镜片后面那双闪烁着宝石光芒的红瞳。似乎,好像,不,绝对在哪见过!
完工,收款,找零。在女孩既将出门时岳遵问道:
“能知道你的双眸为什么是红色的吗?”
“啊,你注意到了吗?这个其实是因为我前两天患了红眼病,这会还没好呢,不过你放心啦,应该不会传染给你的。”
……
“对了,想不到你用二指禅打拼音还能有这快的速度啊,真让我吃惊呢,嘻嘻!”
……
女生走后,岳遵也无心继续看未完的片子,一个人坐在店里,努力回忆过往人生中关于红瞳的记忆,可惜一无所获。
由于昨天的怪异感觉依然记忆犹新,岳遵收工后不敢再抄近路回家。一路无事,二十分钟后就到了出租房门口。忽然想起那只黑猫,心虚地往屋顶瞄了一眼,没有发现异常。
正当岳遵松了一口气,眼角余光扫到隔壁的出租房墙角有一团黑呼呼的影子,心里一惊!再仔细看时发现果然就是昨天吓他一跳的那只黑猫。
似乎感觉到岳遵的视线,那只猫转过头来,用它那绿幽幽的眼睛盯着岳遵,嘴里还叼着一只在不停挣扎的硕大老鼠。岳遵感觉全身的毛发一阵发紧,连忙开了门躲进自己的小屋,不自觉中额头掉下一滴豆大的汗珠。在被那猫儿盯着的那一刻,岳遵感觉自己就是猫嘴里那只明知生还无望还在垂死挣扎的老鼠……
“猫天生通灵,以黑为玄,出没于邪气深重之所,遇邪则主动驱之,是以见玄猫常有异事发生,乃不吉之兆也!”
翻出笔记本,关于猫的记载只有这短短一句话。关于这本笔记本,岳遵想不起来是怎么来的,只是来到这个镇子以后,随身带来的不多的行李里面就有这么一本看起来有点年份,黑色封皮,内里纸张都泛黄的笔记本。所载内容千奇百怪,杂而无章。无聊时岳遵也会翻看一二。
“算了,都什么年代了,打小就被教育要做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难道还真能相信会发生什么灵异事件不成?可能是我天性怕猫吧!多想无益,可不能自己吓自己。”岳遵想道。
荒原,黑夜,木架,女子。女子幽幽地转过头来,原本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嘴角挂起一丝淡淡的笑,那是一张美得让人心惊的脸!然后,女子从木架上飘起,就这么浮在空中,站了起了。长发飘得那个优雅,白裙舞得那个艺术,只是此时无风……
没有任何声响,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岳遵眼里只有夜空中女子那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舞姿,娴婉柔靡、体轻如风。女子轻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飞高翔如鹊鸟夜惊。不知不觉中,舞至身边,不知不觉中,握住自己的手,不知不觉中,与女子共舞于荒原上星空下天空中……
“喵——”
耳边一声凄厉的猫叫,醒了。惊魂未定下,摸索着墙上的电灯开关,“啪”的一声,灯亮。却见那黑猫坐于床下,两只眼睛盯着自己,神情中似乎还带着一种嘲笑的味道……
打量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小屋。十来平方,有门无窗,门已上锁,那么这该死的黑猫是怎么进来的?对了,自己肯定是在做梦。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白天被猫吓到,晚上就梦到猫了,既然是梦那就不理会了,继续睡吧……
“我说,差点被勾了魂,丢了小命,也不懂得感谢一下救命恩人喵!”
“啊~~~~~鬼,鬼啊!!!”
“鬼不是被我赶走了喵,你鬼叫个啥劲啊,大半夜也不怕吓到人喵?”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你所见,我是一只猫!”
……
猫说,万物皆有灵,你有灵我有灵鬼也有灵喵。
猫说,聚散都是缘,你有缘我有缘鬼也有缘喵。
猫说,命里皆有数,你有数我有数,当然,那个鬼也是有数喵!
猫说,总之,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喵。总之,就算解释了你也未必能听懂喵。总之,就算你听懂了也未必能理解喵。总之就算你理解了也未必会有用喵……总之,从现在起咱就得跟着你、陪伴你、关心你、守护你、教育你喵……
岳遵很惶恐,想来不管是谁遇到会说话的猫惶恐都是必需的。岳遵很疑惑,猫儿说是它救了他可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在梦中有啥危险甚至压根就不记得自己有做梦。
岳遵很无奈,习惯单身习惯享受寂寞的人突然结束了单身生活从此身边有了个伴还他Y的不是人是只猫是人都会很无奈的。但是不管岳遵是什么想法什么心情,天亮了……
一脑子的浆糊,一脸的憔悴,还有临出门时那一句“记得回来时帮我带条半斤重的鱼,我都是你的人了,你得负责包养喵~~”
今日周一,店里生意很忙。岳遵很心不在焉,所以经常出错。老板娘很生气,她说你小子今天真是见鬼了,一天的活计做得乱七八糟的。岳遵苦笑,心道:说出来怕吓到您老人家,我还真的是见了鬼不但见了鬼,接下去还得养一只猫……
晚饭时间,岳遵坐在床上,端着碗蛋炒饭,看着趴在床边前腿摁住鱼身埋头狂吃吃得那么奔放那么狂野那么津津有味那么有声有色的猫,岳遵心里纳闷,这娃怎么就不爱吃熟食呢!
“对了,之前你都吃什么?”许是没话找话,岳遵随口问道。
“昨天傍晚你在门口不是见到了喵?”猫儿随口应答。
想起猫儿叼着的那只肥硕的老鼠,想像猫儿把尚在挣扎的老鼠生吞活嚼,岳遵感觉再也没一点食欲,之所以没吐那是因为从小节俭惯了怕浪费才强忍住腹中那翻江倒海的感觉……
“还有一件事我很想不通,昨晚我记得我有锁门的,然后半夜你叫醒我的时侯门还是锁着的,难不成你能穿墙而入?”
猫儿抬起头,用打量白痴的眼神看着岳遵,很不屑地应道:“你昨晚吃完晚饭出门闲逛时忘了关门了,我是那会进来的喵。”顿时,岳遵觉得自己就是一傻子……
“你说,有鬼要害我,可它为什么要害我呢?难道它生前跟我有仇?”岳遵又问道。
“喵,这个问题简单,它找上你,只是因为你身上有它需要的灵气喵,就像我吃老鼠,吃鱼,只是因为我饿了,而不是我跟它们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且,它未必有你所谓的‘生前’,认为人死后留下的灵魂就是‘鬼’这是一种误解,你们人类认知中的‘鬼’,很多并不是灵魂所化的。”
“那‘鬼’到底是什么东西?”
“拜托,我只是一只猫,你问我我又去问谁喵。”
“我认为,你不该是一只猫,至少也是一只猫妖!”
“错了,我就是一只猫喵!”
“猫妖!”
“猫喵!”
“猫不会说话,会说话的就是猫妖。”
“我鄙视你喵,谁说猫不会说话的?所有的猫都会说猫语,而我只不过多掌握了一门外语而已喵。就像大多数中国人只说汉语,可不也有人精通一门或多门外语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