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天气甚寒。
漫天雪舞,婀娜轻盈。
海风狂吼,怒涛拍岸。
魏秋婷其实逃出不远,只是她脑子好用,途中道声:“罗大姐,分开跑,弄乱马蹄印。”
两人旋即分开,各自策马而奔。
天色昏暗,漆黑一团。
狂风挥动利爪,与寒冷共舞。
魏秋婷约摸跑出三十里许,便勒马停下。
她打着火折子,看着爱子的俊脸被寒风刮得通红,不由一阵心疼。她飞跃下马,抱子蹿入林中,拾来枯枝败叶,生起火来。
爱子伏在她怀中,早已睡着。
“想不到我娘儿俩如此奔波,还是没见上相公一面。唉!相公为大明将士苦心筹银粮,浴血征战为大明江山,何罪之有?一班小人竟如此害我一家三口?”魏秋婷搂紧爱子,蹲在一株大树下,心头阵阵发疼,珠泪串串,滑落在爱子上的脸上。
惊涛拍岸,海风呼啸。
火光摇曳,时明时暗。
魏秋婷恶拼一场,狂奔一天,甚是疲惫不堪,眼帘下垂,慢慢睡着了。
海风如狮,吼声震天,掀起波浪滔天。
一夜无事,天明时分,魏秋婷为惊涛拍岸之声吵醒。
火堆早灭,大内名马在不远处树下卧着。
“儿子,到海边去看看,看看你爹的船在哪?”魏秋婷摇醒爱子,抱着他走向宝马,飞身而上,奔向海边。
海边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甲。
魏秋婷勒马,抱子而下,走过冰甲,放下他,玉立于海边,观望大海的船只。
千帆点点,大海无边。
苍茫的大海,巨涛奔驶咆哮。
“娘,爹呢?这就是大海吗?”婴孩牵着魏秋婷的手,望望着大海,又抬头而问。
“儿子,你会叫爹了?呵呵……”魏秋婷看不到石剑的船在哪里,本来心头难过,忽闻爱子叫爹,又是一阵惊喜交集。
她附身抱起他,在他脸上连亲数下,热泪盈眶。
风呼啸而来,海水卷来,浪花溅在身上,冰冷触骨。
“得得得……”忽然一阵马蹄声响。
魏秋婷一惊,回转身来,却见罗凤华领着一帮人而来。
“魏……公主……魏姑娘……石夫人……”罗凤华策马而来,远远望见魏秋婷,便飞马越过冰甲,驰奔到她跟前,一时却不知如何称呼她好,弄得结结巴巴的。
“罗大姐,怎么啦?”魏秋婷闻得罗凤华称她为“石夫人”,心头一阵狂喜,俏脸泛晕,却见她满脸泪痕,却又是一阵不解。
“这孩子真漂亮。”罗凤华欲言又止,忽然张臂,去抱她儿子,赞叹出声。
只是,罗凤华的声音颤颤的。
此时,随罗凤华而来的几个人走了过来。
“罗大姐,到底怎么啦?是不是我家相公出事了?”魏秋婷感觉不对劲,心头有一种不祥之感,急又问罗凤华。
“扑通!夫人,对不起,乐山无能,驾船送少主南下,不幸被成正福撞船,少主飞上成正福的船,却又被金狗之船撞沉……”冰甲走过来的一条大汉,跪在魏秋婷跟前,眼眶发红,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将石剑沉海之事告诉她。
“什么?”魏秋婷惊叫一声,似乎还不相信。
“撞沉海王号的是庞美玲的至尊号,是庞妖使诈……呜……”乐山咬咬牙,续道一声,嚎啕大哭。
“相公……呜呼……”魏秋婷闻得“庞美玲”三字,脑际掠过“由爱生恨”四字,想像着她撞沉石剑船只、石剑葬身大海的惨景,失声痛哭,身子摇晃,天旋地转,摔倒在地。
“夫人……娘……呜……”众人大惊失色,婴孩从罗凤华怀中挣脱,扑向魏秋婷,伏在她身上,放声大哭。
罗凤华含泪去捏魏秋婷的“人中穴”。
“哎呀……”魏秋婷被其捏醒,惊叫了一声。
她摔倒在冰甲上,身子无大碍,却是心疼如绞。
她被罗凤华扶起来,张开口,却哭不出声来,泪如雨下。
魏秋婷回想起与石剑走过情人桥的一幕,缠绵悱恻在雨后的黄昏,她那时单纯得像月光下的白衣裳,他的心头盈满甜蜜。
“娘……”婴孩不知啥回事,双手捧着魏秋婷的脸,哇哇大哭。众人心头全是难过,无人能张口去劝说魏秋婷。
魏秋婷坐于冰甲上,紧搂着爱子,眼角眉梢敛着的哀愁别恨,她的心头又是一阵撕心肺般的疼痛。
“花落人亡两不知……相公……是我害了你……”魏秋婷忽然分开爱子,转身面海,朝大海高叫一声。
她心底里的剧痛迅速漫延全身,袭向脑颅,击得她脑响耳鸣,眼前一黑,又仰天摔倒在冰甲上,晕迷过去了。
“娘……”婴孩扑向魏秋婷,稚嫩的声音,在海边久久回响。
乐山含泪抱起婴孩。
“她的额头好凉。”罗凤华一探魏秋婷额头,又颤抖着伸指到她鼻前探了一下,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这才稍稍放心。
她抱起魏秋婷,走到礁石背后躲风,无语泪流,不知如何劝慰魏秋婷好。
她心头压力如山,因为南下之后,还得向石飞红禀报此事。
到时,如何张口?
“得得得……”一阵马蹄声响,却是金六福与谢佳二人策马而来,飞身下马。
“快走,天平上人他们追来了,快!”谢佳也不下马,朝罗凤华等人挥挥手,尔后又掉转马头回奔。
“快走啊!”金六福朝罗凤华挥挥手,语气甚是急促,尔后也掉转马头,往回奔。
他们回奔,目的是滞敌,即便打不过天平上人等,也可以阻挠一群妖邪一阵子。
罗凤华急抱魏秋婷,飞奔离开冰甲。
乐山抱着婴孩,随后紧跟。
众人离开冰甲,跃至沙滩上,急急上马,策马南下。
“得得得……”
他们驰骋十里许,前面树林有人飞跃而出,却是来伙添。
“快去海边,咱们开船来接,快!”来伙添大吼一声,朝海边指了指。
众人急策马奔向海边,却见赖得出领一帮人,将船靠在岸边。
群雄牵马上船。
众弟子奋力推船,由冰面滑向大海。
“开船!”来伙添最后一个跃上船来,看着大船离开冰甲,浮向水面,便让几个弟子开船。
几名弟子随即扬帆开船。
“奶奶的……又让他们跑了。”侯赛因等人赶来,却已够不上船来,只好立在海边,破口大骂。
海风呼啸,巨浪打来,船身摇晃。
魏秋婷胸闷异常,腹部翻腾,气血翻涌,甚是难受,醒来呕吐,登时脸白如纸。
婴孩晕乎乎的,伏在乐山怀中,再也没了哭声。
“夫人,快吃几粒药丸,可止头晕。”罗凤华轻拍魏秋婷的背,急掏东南武林中人秘制出来的晕船丸出来,递与魏秋婷。
她知道魏秋婷是在内陆出生成长的,不习惯乘船,晕船是很平常的事情。
舟子奋力划桨,船顺风而下,如箭离弦。
魏秋婷吃药之后,清醒过来,走向船头。
“呜……”她眼望北边,忽然“哇”地哭出声来,蹲在船头上,嚎啕大哭。
她本已是家破人亡,力撑她活下去的,是因为她还有一个心爱的人,还有一个爱子。
然而,现实却太残酷了。
她万里关山,辗转南北,东西奔驰,一路艰辛寻夫,到头来,梦想却如肥皂泡一样破灭。
她柔弱的香肩,承担着太多的悲重。
悲哀如泰山压顶,压在她的心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压得她眼冒金星,脑轰耳鸣。
“夫人,敝会弟子不会坐视不理,誓报此仇。回舱吧,船头风冷。”罗凤华满脸泪水,扶起魏秋婷,泣声安慰。
魏秋婷泪眼朦朦,仍向北望,却再也欲哭无泪。
孤舟被巨浪掀起又抛落,如同黑夜里的幽灵。
魏秋婷脑际间闪过着昔日与石剑一起的点点滴滴。
她忽又如遭雷击,全身颤抖,双腿一软,萎倒在船头上。
她的心便如一叶孤舟,忽然一个巨浪打来,瞬间被海浪吞噬。
她的心沉入了海底。
“唉!”罗凤华抱她回舱,侍候在她身边。
天色渐渐黯淡。
大海变得诡异,浪花拍打着礁石,让人心里不由自主地发毛。
雪色大地如同春日的婚纱,洁白神圣。
京城。
傍晚的天空,灰蒙蒙的,尘埃随风落下,玷污了美丽的雪色婚纱。
皇极殿里。
“哈哈哈……”朱由检、孟广远、田畹等人接报:石剑乘坐的孤舟被金兵巨船撞沉。
他们不由发出得意的笑声。
“田大人,你设得好计,早早送圣旨给成正福,现在石狗嵬死了,今晚,你得请客。”孟广远翘指称赞田畹,笑得合不拢嘴。
“孟大人,你才是高手。没有你暗令调开所有船只,石剑可能也会被渔民所救。现在所有在场的成正福与锦衣卫都死了,天下间又有谁知道这是孟大人的高招呢?哈哈哈……”田畹反过来也盛赞孟广远一番,笑得见牙不见眼。
孟广远正欲张口,忽见朱由检脸色又阴沉下来,便不敢再吭声了。他知道朱由检心里想什么:正为选山海关经略而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