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三

“可惜他还活着!”雷恩指着远处的巨人,淡淡道。在他看来,刚才那一击已经倾尽了他的所有力量,克洛诺斯不过是个灵魂罢了,不死也应该是重伤。正如他此时那样,难以维持百米的身高,反而缩减到了五十米左右,暗黄色的光晕也黯淡了不少。雷恩在思考,如今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如果对方还有再战之力,那他只能强行提前醒来,再寻机会。他只希望自己的恢复速度要比对方更快一些,这样一来,才能抢占先机,一举将其抹杀。

克洛诺斯似乎也有些虚弱,在刚才那恐怖的对撞过程中,他以时间流逝对抗来自冥界的紫黑火焰,自然消耗极大。不过——

“小子,看来你还真有几分能耐,竟然能把我逼到这种程度,”克罗诺斯大声嘲讽道。

“多谢夸奖!”雷恩微笑着回答道。他虽然身心极度疲惫,但依旧强作精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在他还没有恢复时,让对方有所忌惮,在不动手的情况下换取短暂的和平,这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你的力量已经消耗殆尽了吧?”克洛诺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伪装。雷恩还尚未来得及回答,便只见克洛诺斯抬起右手,暗黄色的光晕飞速向他的手上流动,盘旋环绕,形成一把数丈长的无形镰刀,锋利如斯。在这种情况下,雷恩相信只要自己碰它一下,魂魄就会立即去找自己的老祖宗了。

他竟然保留了实力!雷恩心中惊讶不已。尽管如此,他依旧微笑而自信地站着,右手紧紧握住腰间的“永眠指引者”,警觉而蓄势待发。他决定,如果克洛诺斯一有动静,就强行以燃烧血脉为代价驱动“碎魂之瞳”,以万千星辰之力试图挽回局面——只是这样一来,他会永久性损失大部分血脉力量,甚至有可能与冥王失去联系,变得和凡人无异。但是,即便身处梦境,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被那把诡异的镰刀击中后会不会真正死去。在他看来,只要活着,哪怕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一切都可以重来。

莉莉神情有些紧张,她依旧坐在驾驶座上,双手紧握方向盘,目光如炬。她打算在克洛诺斯动手时操控机器人冲上前去与之近身肉搏,将生死置之度外,以赢取那一线生机。  越怕死的人越容易死,这句话说得不错。

“您真是明察秋毫啊,”雷恩违心地赞美道。拼死一击虽然强大,但代价沉重,能够借拍马屁拖延时间,雷恩决不会吝啬。在这之后如果真胜利了,他便会以最狠辣的手段将受到的屈辱加倍奉还。他是骄傲的,自始至终从未改变。

“您能告诉我您为什么之前不直接杀死我们吗?”看到克洛诺斯既没有回答,也没有直接动手,他恳切地询问道,“我们的命已经在您手中了,我只是想死的明明白白一些。”

“小子你还真有意思!”克洛诺斯冷言嘲讽道,“你看看,你现在还能否活动自如?”

雷恩神情一凛,缓缓拔出“永眠指引者”,对准空处,打算对空开一枪,却发现自己再难以扣动扳机。

“你在侵蚀我的意识?”雷恩肯定又疑惑地问道。意识侵蚀,是盗梦学中最可怕、最邪异的传说,这种化他人精神力量为自己所用的能力在家族记载中从可来没有出现过。

“不,我只是在侵占你的身体罢了,”克洛诺斯罕有地笑道,雷恩突然间发现,自己声带动弹不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一个带有浓郁的神之血脉的人,可比一个阴狠变态却一无是处的废物有用得多。”

雷恩很绝望,但也很冷静。他已经很清楚自己处境:他的身体已经不完全属于自己;他也明白了克洛诺斯想要做什么:他们耗尽苦心安排的这个盗梦计划,反而白白为克洛诺斯做了嫁衣。盗梦,本身就是多个人意识在精神层面上的连接,而他们的创意多人梦境,则使得这种连接更加紧密,而且紧密程度随梦境的层层深入而逐渐增长。克洛诺斯不同于凯文,不论身处何地,都能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在做梦,因此,在第三层的深度梦境里,他故意保留实力,拖延时间,在雷恩不觉中借助双人梦境的紧密联系排挤他的意识,占据他的身体。

然而雷恩依旧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没有盗梦技术,克洛诺斯永远是一个漂泊的残魂;如果没有夜魅提出的双人梦境设计,哪怕到了第三层,他们的意识联系也不足以支撑克洛诺斯侵占他的身体;如果他当时能够分心注意一点儿自己的精神状态,克洛诺斯可不一定能得逞……诸多疑问混杂在他的大脑中,他觉得这不仅是克洛诺斯一次走钢丝似的豪赌,因为一步错误,他将万劫不复,更象是一个如同多方大势力共同策划的一个专门针对自己的阴谋。他感到自己踏入了敌人的罗网,跟随着敌人的思路,做敌人想要做的事儿,即便机关算尽,终究走不出那个环环相扣的圈套。

“不要想多了,”看到他疑惑不解的样子,克洛诺斯有些得意地解释道,“这一切都是我的策划,你可别联想到我那些不争气的子孙。”他说得随意、傲慢而自负,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对于莉莉那个没有燃料的机器人,他没有理由顾虑太多。

“我刚从塔尔塔罗斯逃出来,便遇到了凯文,那时我很弱小,还不能直接夺取他的身体,便以利益相诱,与之协商,得以附体于他身上,”克洛诺斯接着说道,“我忍辱负重,忍受着把一个凡人作为躯体的痛苦,默默恢复自己千万年来失去的精神力量,只是这种进度实在太慢,要恢复到曾经泰坦之王的水平,恐怕需要上千年。为此,我不得不铤而走险,否则极有可能没过多久就被我那些奥林匹斯的孩子们给干掉。”

“由于感觉到一点儿诸神的气息,我便诱惑凯文,跟踪他爷爷去偷听内阁会议,结果发现了你父亲身上的冥王血脉。我异常欣喜,本来想要把他变成我的附身容器,后来见到了你,觉得你的血脉更加浓郁,因此你成了我的首选目标。”

雷恩暗觉讶异:自己和父亲不知不觉,竟然在鬼门关门口走了一遭。

“本身半神是比你更好的选择,可惜他们常常待在诸神的视线范围内,以他们的神之血脉凝聚信仰来恢复力量,简直就是找死的行为。而你,既非诸神的重点关注对象,又拥有盗梦这一连接精神世界的技术,更怀有接近半神的浓郁血脉,这可是最完美、又最保险的选择啊!”

“回来的路上,我看见了哈迪斯家那个叫夜魅的小姑娘,顿时心生一计。我在她面前释放了一点儿微弱的泰坦气息,引起她的警惕,却隐瞒了我的身份,使她感觉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泰坦。我又干扰了她的影子旅行,让她如获救星般地找到了你:百年前的众神之战后,奥林匹斯山上的那群家伙约定,神与半神不得轻易干涉凡人的事务——这便是我的机会和倚仗。”

“不出我所料,他们决定了用盗梦方式将我干掉,根本没有考虑我究竟是谁,更没有想象到在第三层梦境里我的实力会增加到什么程度。我添油加醋地写了一封匿名信给夜魅,巧妙抹除了嫌疑,又让她相信了双人梦境的非凡作用。”

“进入第三层梦境,我如愿地精神力量大涨,不仅成功地摧毁了凯文的灵魂,彻底占据了他的身体,而且你的灵魂也同样危在旦夕。小子,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