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说?”
听杜轩说着前厅发生的事,白璎珞一脸的狐疑。
杜轩也一脸的莫名其妙,“几乎都是赤骥在说话,只说了些京城里的人情往来,再就是关心了一下我在鸿胪寺的差事,都是些场面上的客套话罢了,也没什么实际意义。”
“那倾城公主呢?就听着你们说话?”
白璎珞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杜轩耸了耸肩,“除了见面时叫了句‘平身’,再就是刚才开口说想看看孩子。我虽心里十万个不情愿,可她开了口,我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这才差了管事来传话。好在她也知晓我们防着她,并未要求要抱抱孩子,只从乳母怀里看了几眼,然后让赤骥将给彦哥儿的礼物取出来,要给他戴着。”
说着,杜轩扬声唤了沉香一句,让她将方才从前院端回来的托盘捧了过来。
大红色的丝绒厚布掀开来,是一整套的银项圈银手镯银脚镯,另有一对银锁片,一个上面刻着大展宏图,另一个上面刻着清香兰花。
手镯也好,锁片也罢,无一不是做工精细,一看便知是宫中御制坊做出来的东西。
可杜轩和白璎珞瞧在眼里,都有些怪异的感觉。
孩子出生,祖父祖母等一众长辈们会送长命锁,与孩子的父母同辈的叔叔婶婶们才会送这些精致的小东西。
而那些关系亲厚却没有亲戚关系的,大多是送金银锞子,抑或是孩子穿的小衣服什么的,而像倾城公主这样的,就更不必说了。
可倾城公主送的这些,着实让人想不明白。
“我瞧赤骥动了动嘴想说什么,看了她一眼,又没说,我便没问。”
杜轩回想着当时的情景道。
无奈的摇了摇头,白璎珞低声叹道:“只要她不打你的注意,不想着算计咱们,我宁愿这样安分的做个邻居。否则,我只希望能避的远远儿的……”
这是白璎珞第一次当着杜轩的面说出她的担心,杜轩笑着安慰她道:“如今,咱们有子万事足,不去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再说了,要不了多久,她就要离开京城了,到时候,咱们安安稳稳的过咱们的小日子,不去理会旁人。”
“倾城公主要去封地了?你听她亲口说的吗?”
杜轩的话,让白璎珞有些兴奋,见他摇了摇头,白璎珞顿时露出了一丝失望。
“不过,圣旨已下,应该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而且听赤骥的意思,好像公主府那边已经开始整顿收拾了,虽不是什么确切的消息,不过也差不离了。”
杜轩笑道。
“但愿吧,我只盼着她能早一日离开京城,我也不用再这样提心吊胆的。”
白璎珞嘟着嘴抱怨道。
事情进展的远比白璎珞期盼的要快得多,五月底,倾城公主府上书的奏表,如同丢入湖中的巨石,在安静了没多久的京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奏表里,倾城公主一反往常的骄纵,态度卑微的表明自己这些年的辛苦和隐忍,请求嘉元帝看在她守寡无子的份儿上,让她从宗室里过激一个嗣子继承香火。并诚恳的表示,到了岭南,会好好抚育孩子,教导他长大成人。
虽只有半年的功夫,倾城公主在京城里却声名狼藉,宗室里岂会有人愿意将孩子过继到她名下?
一时间,前往寿康宫和宁华宫到太后和皇后面前抱怨的宗妇们层出不穷,便连嘉元帝,也被太后念叨了许久。
请神容易送神难,知晓倾城公主再在京城里逗留下去必定还会制造出更多的麻烦,嘉元帝言辞严厉的驳回了倾城公主的奏表,一边,却赏下了五千两银子给她践行。
钦天监算出,六月十二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嘉元帝便让周复亲自往倾城公主府去了一趟,传达圣意。
高兴也好,不快也罢,倾城公主最终还是磕头谢恩,表示会如期启程。
消息传来,怡心苑里,白璎珞如心头卸下了一块巨石,让她一直郁结着的心胸微微开怀了几分。
知晓要离开,绿耳和骅骝半是欢喜,半是忧愁。
离别前三日的夜里,两人趁着夜色到了怡心苑,来和杜轩白璎珞告别。
“岭南气候潮湿,你们启程到那里的时候,正是瘴气最重的时候,所以,这一路上,都要多注意。”
杜轩仔细的嘱咐道。
点头应下,骅骝抱拳道了句谢,绿耳却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
“杜大人,哥还是没有送过信给你吗?”
每回来状元府,绿耳都要不死心的追问几句,好像不相信杜轩的说辞,觉得杜轩和白义在欺瞒他一般。
杜轩哭笑不得的再三解释,绿耳脸上的神情更加沮丧。
“这一别,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杜大人,将来倘若有机会见了哥,告诉他,我会一直记着他,若是有空,让他去西丽看我。”
绿耳黯然的低声说道。
“西丽?绿耳,你决定要回去了?”
杜轩有些意外的说道。
绽开一个有些勉强的笑脸,绿耳嗡声答道:“哥走了以后,我想了许多,我觉得他说的是对的,我迷恋的,其实只是公主绝色倾城的容颜罢了。而那之后流连于公主府不愿离开,一个是因为这儿没有西丽宫中那么多的束缚,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还不会遇到危险。另一个原因,则是哥和骅骝他们一片赤诚的待我。在西丽时,从没有人这样待我,要么就是逢迎要么就是算计,所以,我不愿意回到西丽去。”
从前,杜轩和白璎珞都将绿耳当做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可此刻这般说话的绿耳,哪里又像是个孩子,他的心里,其实都是清楚明白的。
深吸了一口气,绿耳抬眼看着杜轩道:“哥以前和我说了很多,可我过耳不过心,没当回事。他走了以后,没人陪我说话陪我玩了,我便将他说过的话都翻出来想了想,我觉得,哥说的都是对的。我是个男人,便该有自己的担当和责任,不能这么任性的一走了之。我这样,太不负责任了,等到再过几年长大了,懂事了,我一定会鄙视从前的那个我的,所以,趁着现在还来得及,我要好好补救。”
绿耳的话,让杜轩觉得欣慰极了。
赞赏的拍了拍绿耳的肩膀,杜轩笑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西丽?”
一瞬间,绿耳又恢复到了从前那个狡黠淘气的模样,眨了眨眼,他笑嘻嘻的说道:“怎么也要先去一趟屏南,看看那里的风景。若是好玩,我便玩三五个月,不好玩,我去看一圈就走。”
杜轩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回头看着骅骝问道:“骅骝,那你呢?”
骅骝未加思索的答道:“君子重诺,白义走后,我答应了公主要再为她效命五年,所以,五年之后,我再离开。到时候,若是有白义的消息,我便去寻他。若是没有……”
骅骝的眼中,难得的露出了几许笑意,“到那时,绿耳便不是西丽王储,也是个闲散王爷,我去寻他,总也能给我一碗饭吃。”
兴许早开过这样的玩笑,绿耳笑的十分欢畅,一边还连连点头,回头邀请着杜轩有机会去西丽做客,好让他尽尽地主之谊。
原本充满了愁绪的离别,顿时变得没有那么让人感伤了。
一转眼,便到了六月十二。
早起时,外面的天空便灰蒙蒙的,连初升的旭日也看的不大清楚,没一会儿,竟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想着倾城公主的行程兴许会有耽搁,白璎珞脸上的喜意便淡了几分。
惆怅间,管事前来回话,说倾城公主到了。
杜轩去了鸿胪寺当值,白璎珞又在坐月子,府内再无能做主的人,顿时,沉香几人面面相觑。
虽百般无奈,白璎珞仍旧起身穿戴起来,一边,吩咐沉香去请倾城公主到怡心苑来。
许是知晓白璎珞还没出月子,倾城公主很快便进了怡心苑。
入座,上茶,倾城公主坐定后,却静静的发起了呆,让白璎珞有些摸不着头脑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杜轩便回来了。
看到穿着蓑衣奔到廊下,解了蓑衣拍打头发上雨水的杜轩,倾城公主似是有些没回过神来,目光痴迷的站起身,她喃喃的唤了句“三郎”。
莫说白璎珞,便连沉香几个丫鬟都变了脸色。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倾城公主有些颓败的坐回了原位。
待到杜轩行了礼坐定,倾城公主犹豫许久,终于还是问道:“可有他的消息?”
杜轩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问的是白义,遂摇了摇头。
虽猜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听到的时候,倾城公主的脸上仍旧多了几分黯然,衬着憔悴清减的面庞,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凄楚。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似是自言自语,倾城公主喃喃的说着,抬眼看着杜轩道:“派出去的人找了这么久,也没寻到他的下落,想来,他是安然无恙的。将来,若是他带了信给你,烦请你,帮我带句话给他。”
倾城公主说话,素来都是用“本宫”,今日这样,还是头一遭。
杜轩点了点头,“公主请说。”
深吸了几口气,倾城公主站起身,看着窗外沙沙的雨束,有些失落的低声说道:“就说,来世,我愿意做个猎户家的女儿,请他,一定要等着我。让他……忘了这一世的我,和我所有的不好,来世,我们再做夫妻。”
说完,倾城公主侧头冲杜轩和白璎珞微微颔首,出了怡心苑。
没有打伞,也没有穿蓑衣,一身白衣长裙的倾城公主,很快便消失在了雨中,沾在裙裾上的泥点,像是绽放在素白色宣纸上的一个个墨点,惹人深思。
午时将过,雨势渐渐的小了,清宁街上一片喧闹,公主府的车马启程,径直出了城门。
得知消息,白璎珞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