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我承认。”孟雪晴轻叹:“可是,道理听起来没错,真正做起来却不是的, 否则我也不会下这么大的决心。”
“云起, 从我们认识开始, 我就一直都在寻求别人的帮助, 你的, 博文哥的,我哥的,还有曹姨的。”孟雪晴看这徐云起, 眼角有着晶莹的泪光:“我总是胆怯的、软弱的躲在别人背后,享受着你们的帮助和保护, 然后理所当然的觉得这是我应得的, 你们有能力有办法, 当然就该帮一帮无助的可怜的我。可是我真的可怜吗?我真的什么都做不到吗?不是的,我只是习惯了, 却忘了这并不是理所应当的,而且,虽然被人保护和帮助,一路顺风顺水的感觉很幸福,可是当我鼓起勇气对我哥说, 你走吧, 去追求你自己的生活, 这里的事情交给我的时候, 我才陡然发现, 原来承担责任的时候我并没有不安并没有害怕,反而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和信心, 突然充斥着我的全身,我突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徐云起没有插话,她看着孟雪晴亮晶晶的眼睛,她其实打从心底里,认同孟雪晴的话。
因为这种变化,这种心情,她也有过,对此感同身受。
“被人保护,会觉得很幸福,可是去主动保护别人去承担责任,却会让自己觉得很有用很有存在感,也突然明白过来,啊,原来我也是可以顶天立地,可以挑起一片天,可以在关键的时候让我的家人朋友们依靠我的,我的臂膀原来不脆弱,原来也那么有力;我的背脊也可以这么直,原来这点风霜不算什么,我完全可以替别人挡一挡,帮一帮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孟雪晴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而且,藉此带来的勇气和信心,让我做起事情来事半功倍,什么都不觉得困难,就像是老天爷给了我一颗定心丸,那种感觉……那种感觉……”
“特别美妙,特别让人觉得充满活力,特别有一种我活着我存在我有用的感觉。”徐云起替她说完,说着,姐妹两人相视一笑,孟雪晴感叹起来:“果然,最懂我的人是你,云起。”
“因为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徐云起笑了:“好吧,虽然我也觉得你执拗了一些,但是,恭喜你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我想,现在你肯定不觉得前路困难,反而觉得充满了干劲,对不对?”
“是啊。”孟雪晴感叹:“从来没觉得这么充满力量过,而且我也认真想过了,留在盛京不是不好,可我爸妈的脾气哟,谁知道哪天毛病说犯就犯了?真留下来,谁知道将来闹出什么来?我可不愿意这几天的事再来一遭了。再说了,他们年纪也大了,身体都不算好,盛京的天气和并州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留在这里过冬怕他们就受不了这干冷的气候,还是得回并州去疗养,而且,没有你们在眼前,他们也心气平和一点,免得一天到晚心里不平衡。”
徐云起失笑:“也是,不过并州唯一的不好是冬天没有供暖,虽然天也不算太冷,但屋子里冷冰冰的也不舒服,虽然可以开空调……”
“没事,这事儿我已经想好了,我打听过,现在并州那边呀,自己安暖气的人也不少,这阵子等我妈病情稳定了,我先回一趟并州,一来找一下工作室的地段和房子,二来干脆趁家里没人找装修公司重装一下,等他们回去之后就不怕这个了。”孟雪晴早就打算好了。
徐云起想了想:“装修需要时间,而且装修完了也不好马上住,这样吧,我依稀记得沈家的疗养院在并州也有,我去问问,到时候如果他们真打算回去,让他们先去沈家的疗养院住着,那边医疗设备、人员、吃住饮食全是专人配置而且条件非常好,也省得你们在外头租房子这个不管那个不惯的。”她拉着孟雪晴的手说:“你们结婚,我本来是想等左辉那房子交付之后,送你全套装修的,但现在既然用不上了,就给你点实惠的,你回并州,工作室也好,住房也好,都是一笔支出,我不如把这笔装修费折现给你,到时候你回去买房子也好怎么也好手头宽裕一点。”
徐云起知道,孟雪晴是肯定不会和父母同住的。
肯定是就近住方便照顾也彼此保留隐私,那并州的房价可不比盛京便宜,买房子不是一个小数目。
孟雪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语气都开始哽咽了,患难见真情,还有比徐云起更贴心的好姐妹吗?
“我到时候把盛京的房子卖了就行,没事我收你这么大一笔礼过意不去,等我有了好消息,你再送也不迟。”孟雪晴拒绝:“放心,我算过了,手头暂且周转的过来,你们已经帮了我太多了。”
“现在不用说这种客气话,帮你也不仅仅是为了你。”徐云起摇摇头:“房子你既然打算卖了的话也好,等收拾好东西,你把房子的信息给博文哥,让他帮你处理,肯定不让你吃亏。至于并州那边,如果你不愿意要那笔钱也行,疗养院那边的费用全算我的。”
见孟雪晴还要推辞,徐云起摇了摇头:“行了,说到底,他们是我亲生的爸妈,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虽然他们不认我,我也不愿意认他们,但是在经济上,我不差这点钱,尽点力无所谓了,再说,做我的生意,沈睿难道还不给我最低折扣吗?”
徐云起这么说,孟雪晴也笑了,徐云起于是拍板:“你和孟嘉树不管是回家还是出国都是正要花钱的时候,你哥那房子还打算留着吗?要不打算留了,回头让博文哥帮着一起处理了,还有一些程序上的事,要是办起来麻烦的话就跟我说一声,我让沐辰那边帮忙,总比你们自己跑方便些。”
不管社会发展到什么程度,总是有熟人好办事。
孟雪晴于是没跟徐云起再客气,有些话说开了,心里那些结也就自然而然松开了,反倒相处起来就更加的轻松,没了那层顾忌。
徐云起也不再纠结孟雪晴分手的事,既然他们兄妹两对自己接受采访提及部分隐私没什么反对意见,她也就放了心。
而且,仿佛是听到了众人的祈祷,何清在这天下午张开了眼睛,虽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但是文医生说这是好现象,她会慢慢的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恢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果然,两天之后,何清就能够一次清醒三四个消失了,虽然还不太能说话,但是能够听明白别人说的话,做简单沟通,到第三天的时候,就能简单说几个字,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愿了。
她这么大年纪恢复速度却赶得上年轻人,这让大家都很高兴,不过孟嘉树兄妹还没把各自的决定告诉何清,免得她受刺激。
但是,何清并不傻,没过几天,她基本可以慢慢说话之后,立刻就知道了这件事,顿时大发雷霆!
孟雪晴和左辉分手回并州的打算让她很满意,可一听说孟嘉树要去美国,而且和严小楠打算出国定居,何清顿时炸了,完全不顾阻拦就要挣扎着去找严家人闹一场,正好那会儿孟嘉树去和医生谈点事,病房只有孟雪晴和孟若愚,愣是两人加起来没拦住盛怒之下的何清,到最后孟雪晴怒了:“妈,你能不能消停一点?严家没来找你算账没把你告上法庭已经很客气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了,你还要闹什么?你当时把小楠弄得差点流产我们是没有证据,可是当时你和严叔叔打起来的时候,医院走廊上的视频可清清楚楚,严叔叔就没把你怎么着,是你自己摔倒的,倒是严叔叔身上还有严阿姨身上,你当时又打又咬留下的痕迹还在呢,是不是要人家逼急了去告你你就高兴了?”
“你也是女人,你怎么就不能换位思考一下,小楠受了那么大的罪怀着哥哥的孩子,哥哥只要是个男人就不该始乱终弃,负起责任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更何况那还是他深爱的女人,难道你希望你的儿子是不负责任玩弄女性的花花公子吗?养了个花花公子你有什么好骄傲的?你到底哪里想不开非要这么作?”
孟雪晴又气又恼,顿时忍不住了冲着何清就是一顿吼。
何清哪里知道她在病床上躺了几天一向软性子任她拿捏的女儿就变成了河东狮?捂着胸口瞪着孟雪晴半晌,一口气没上来,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孟若愚急忙去接自己的妻子,可是他毕竟年纪大了,何清又倒得突然,孟若愚着急之下用身体接住了何清,自己被压的闷哼了一声,咬着牙挺住了什么也没说。
正好孟嘉树和医生沟通完回到病房,一看到这情景急忙大吼“护士”,拉起如梦初醒的孟雪晴配合护士一起将何清抱上床。
文医生本来正要和赵主任、徐云起一起出发去接受电视采访,那是早就预定好的节目,然后就走不成了,他聪聪过来一看,立刻就说得送手术室,何清的状态不大好,眼睛已经开始散光,胸口堵着透不过气来。
孟嘉树兄妹两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可是噩耗却还不止如此,被何清砸了一下的孟若愚肋骨断了,正好戳中了肺部,开始大出血!
徐云起等人匆匆赶来,没二话的立刻将人推往手术室。
孟若愚还清醒着,他颤巍巍地举起手拉住了徐云起,徐云起低头看他,秒懂他的心思:“放心,这个手术我亲自做,你安心的接受手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何女士那边你也别担心,会有医生和护士照顾好她。”她握着孟若愚的手轻声说:“你要努力一点尽快好起来,何女士还需要你的照顾,你也想看着你的孩子们都得到幸福,是不是?”
孟若愚眼角流下两滴泪,然后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这几天,他也变了很多,在医院里看着曾经被自己认为不受教的顽劣女孩变成了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医术精湛待人和气,做事风风火火受人尊敬,孟若愚并不是毫无感觉的。
可是要说后悔,那心情却也不完全是这样,是一种更复杂的,说不清的感受。
孟雪晴手脚冰冷的站在手术室门口,好努力才让自己不昏过去,心里充满了自责,孟嘉树却一句也没怪她。
“别把责任随便揽在自己身上,雪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爸没有怪你,我也不会怪你,你也别怪自己,好吗?”孟嘉树说:“换了是我,恐怕当时会比你更生气,爸已经在开始改变了,可是妈,发生了这么多事,在手术室里九死一生的被救回来,却仍然这样……我也很失望。”他低声说。
没有人不想自己的人生得到父母的祝福和赞同的,他和严小楠一路到今天不容易,可是历经这么多,所有人都祝福他们了,希望他们能够过得好了,可偏偏他的亲生母亲,拼着不要她自己的命也要阻止他,孟嘉树的心情同样失落又复杂。
孟雪晴满眼泪水:“可是,我应该婉转一点的,她还是个病人,我……我就算不同意她那些话,就算生气极了,我也应该好好的说,而不是……而不是……”她捂着脸放声大哭:“如果她醒不过来,我一辈子也原谅不了我自己。”
“说什么傻话!”孟嘉树皱眉,一把将孟雪晴抱在自己的怀里:“振作起来,清醒一点,这一切和你没关系,是她自找的,孟雪晴,你做的足够好了,有足够耐心了,换一个人,也许早就不认这个妈,跟她划清界限了,可你为了她为了我都承担了什么、放弃了什么,她不明白我明白,爸也明白,所以你别再折磨你自己,还有,相信云起他们都会尽力,相信他们的能力,也相信冥冥中自有注定。”
孟嘉树低声说:“虽然有些话说出来不好听,可是雪晴,如果妈真的……我有时候反而会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孟雪晴一愣,但随即没有开口。
这样想不太好,她知道,可是,却真的,会有一种莫名的轻松。
孟雪晴抹了抹眼泪:“爸会没事的,对不对?妈……我还是想她可以醒过来,陪着爸,过点安稳又清净的日子。”她低声说。
“我也一样。”孟嘉树拍拍孟雪晴的头,谁会真的希望父母不好呢?他们只是,又希望父母平平安安,又希望他们能够稍微讲讲道理给他们一些理解和支持。
而方沐辰这边紧急接到了节目组的电话,他略一思索,直接让节目组别在录制棚干等着了,轻装上阵,带上几个幸运观众直奔医院,方沐辰出面和医院方沟通了一下,决定在不打扰手术的情况下,分两组进行拍摄,做一回纪录片类型的手术题材特别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