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而行,赫连九州似乎和这个神秘的大人物半点也不客套,“难得你有空。”
“李先生给了我门票。”苏问丝毫没有架子地说,“有这样难得的展览,我自然不会错过。更何况,我想你可能也会来。”
在苏问有风度的回答中,九州顿了一下。这个男人的眼睛总是能一眼看透人心,对一切了如指掌,但他懂得怎样不叫人尴尬。
“还记得初次见面时,你也是背着球袋……”苏问轻松地抬抬眉毛。
“呃……”九州嘴角有些抽搐,那次见面……
八年前。
十五岁的赫连九州赶去参加全市的羽毛球联赛,路过世纪花园。
“拍电视剧吗?”
“情人节拍武侠剧很浪漫呢。”
惊讶的声音此起彼伏,情侣们围观着一个小花坛。赫连九州并不喜欢凑热闹,但她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从小打架,使她对血的味道毫不陌生。回头看了一眼,拍武侠剧这血用得太真了吧,连味道都和真的一样。
所以,平生难得的,赫连九州也去凑了一次热闹。她放下单车挤进人群中,等她终于看到被围在人群中的人,就知道观众的激动从何而来了。演得真的很好,那演员仿佛天生侠骨,血染衣袍,落拓得如同从隋风唐曲中走出来一般。
赫连九州怔了一下,突然一把拨开密密麻麻的人群。没有灯光但月亮还是高高挂在天上的,竟然没有人看见血是不断从他的衣袍里渗出来的吗?是恶作剧,还是黑帮斗殴?
“你受伤了?”赫连九州皱着眉问,正待走上前去,肚子却猛烈一痛,她挨打了!从小学武术,身手绝对敏捷,但这一击她根本没有看清楚,也根本看不清楚,因为在她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她已经被打中了。
“唔!”赫连九州痛得眼前一黑。这是什么功夫?这是什么身手?对方明明离她还有两米远。
盛怒之下赫连九州也一拳招呼过去,本以为会有一场激烈的打斗,但这一拳却出奇顺利地打中了对方的胸口。脸上一阵温热,赫连九州惊恐地后退了两步,她摸了摸脸,都是血。对方一口血吐出来,力竭扑倒在地。
围观的人又惊又疑地看着突发的变故,赫连九州惶然伸手推了推地上的人,“喂……”
仿佛被开水烫到一样缩回手来,她打死人了?
“快叫救护车!”赫连九州回头喝道。一脸是血的她,在月光下看着实在有够恐怖的。
“呀……”人群里发出尖叫声,观众这才发现根本不是电视剧,是谋杀!是二十一世纪发生在世纪花园的谋杀案!
“快逃啊……”人们很快就尖叫着四散逃开,半分钟内一个不剩。
赫连九州全身都是冷汗,犹疑着探了探地上人的鼻息,心中立刻燃起希望,还有气。用力想把人抱起来,但她抱不动,偏偏手机又放在家里了。她正要去找公用电话,突然,手腕被另一只手抓住了。那手的力道之大,使赫连九州痛得一凛。
“我去打公用电话找救护车,”九州怒喝道:“不是想逃走!”
“这是哪里?”对方喘息着打断她的话。
九州怔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现在在哪里?”对方又问了一遍。
“在世纪花园。”赫连九州只能迁就晕了又醒来头脑估计不清楚的人。
对方没有声息了,九州正要挣脱他去打公用电话时,突然听见对方清晰地问:“太原离这里有多远?”
“太原?”九州愣了一下,“这里到山西太原……坐火车也要大半天。”
“现在离武德元年已经很远了,是不是?”对方喘息着。
九州没听清楚,也没时间去弄明白,见人危难,她向来毫不犹豫,况且毕竟是她让别人伤上加伤。
正要起身,手腕猛然又被握住了。九州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这人看上去昏昏沉沉的,出手怎么还能这么快?挣不脱他,九州只有命令道:“我知道附近有医院,我背你去,上来!”她一不做二不休,反手一抄,将人背了起来。
今天真是倒霉啊,虽然只有五百米,但九州累得浑身都被汗湿透了,龇牙咧嘴地把人丢进急救室,这才想起她今天有球赛。
全市羽毛球联赛的总决赛,看一看表,只有二十分钟了。信用卡和现金都垫付了医药费,九州冲出医院,拉开一辆的士的门,“到洛川中学!”司机本来哼着小调,从后视镜里看到浑身是血的少年,吓得直哆嗦。等车哆哆嗦嗦地开到学校门口,九州说:“我身上没有带钱,把车牌号告诉我,下次付给你。”司机已经吓得脸色铁青,“您……您走好,一点儿小钱不用付了,当我孝敬您的。您千万别记我的车牌号……”
九州摸了摸自己满是血的脸,囧了。
等九州冲进洗手间胡乱把脸抹干净,再把血迹斑斑的外套脱下,羽毛球赛已经开始了。这一次对手强劲,九州最后以一球之差屈居亚军。
刚一下场,就见拉拉队长李杜易笑嘻嘻地跑上来。
“带现金了吗?”九州问他。
“带了。”李杜易摸不着头脑。
“那正好,和我去医院。”赫连九州拉着他就往外走。
“你没什么事吧?”李杜易狐疑地盯着她,“还是你打架把人打进医院了?”
见她没有反驳,李杜易大叫,“你真的又打架把人打进医院了?”
“那是因为对方本来就受了伤。”赫连九州不耐烦道。
“你连受伤的人都打!”李杜易更哀怨地控诉。
“……”
医院里,九州赶到外伤病房,只见伤者并没有老实地躺在病床上,而是在试图打开窗户。
“喂!我们已经付了医药费,你好好躺着……”李杜易喊。
对方并未回头,打开玻璃窗,纵身跳了下去。李杜易大叫一声,只差没当场吓得晕厥。赫连九州也神色大变,冲到窗口,只有夜风撩动薄薄的窗帘。借着月色和路灯,只见那人落到地上,随即隐入医院花坛的树丛中。揉揉眼睛,九州觉得自己看花了,这里是三楼。姐弟俩迅速冲下楼去,来到那人刚才跳楼的位置,人已经跑了。
十五岁的赫连九州纠结了,次日去武馆找老师父问:“有没有武功能从三楼跳下来毫发无伤的,哦不,而是在本来已经受了伤的情况下。”
老师父奇怪地看着她,“如果有,那肯定是世界级的中国功夫大师。”
赫连九州后悔不迭,她竟然让人逃了,没有逮住绝世高人一传绝学。当然,九州从不把今天的作业拖到明天,从不把在教室该解决的斗殴移到操场,也从不把仇记到隔夜,常不记得袜子放在哪里、牙刷买了几根。所以,未能拜师的遗憾在几个月之后也就被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