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九州全身疼痛,眼睛也被烫伤了,几乎睁不开眼睛,望了一眼怀中无声无息的人,只迟疑片刻,她返身便走。
居民们提着水来灭火了,消防车的声音也由远而近。几个身影悄悄撤向黑暗,却不是撤离。青都的首领竟现身混乱的现场,立刻,乌黑的枪口瞄准了他的头、胸、背。
逃开数十米远,赫连九州急忙将竹席展开,却迎上一双水波潋滟的眸子。如玉皎洁的脸上,瓷白皮肤与鲜血构成了惊艳的对比。清凛双唇也被染红,那不全是她的血。原以为他被浓烟熏得失去了知觉,原来,他咬破了嘴唇来打湿那块血布自救。
九州胸中牵痛,心疼地去抹他唇上的血迹,“傻瓜!”
“我不自救,你就要流更多的血。”乐正云低声说,“这样的时刻,我保全自己,就是保全你。”
那鲜血染红的衣袖、烧焦的发丝、露在外面微微发红的皮肤,让他终其一生,也不能忘记。一个女子为了他,怎样在火焰和鲜血中奋不顾身。
“你待在这里。”九州抹去他脸上的水光,坚定地起身,“我要回去帮安危。”
火势已被控制,蛰伏的杀手在等待最佳的时机。安危与几个兄弟抵背而立,四周的狙击手悄然拔出了枪支。
“右边!”
突然,大声的警告让安危几人拔枪向右,人群中顿时引起一阵骚乱。
混乱中,安危冲到九州面前,一把将她扑倒在地,“你来干什么?”
“来帮你。”赫连九州毫不客气地回吼道。
“笨蛋!他们要狙杀的人是乐正云。”
九州猛地僵住。乐正云……望着自己折回冷弹危险中,他眼中却是了然的温暖,除非他早已知道,那些人的目标是他。他不阻止自己折返安危身边,因为这里才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楼外夜色如缎。
一阵乱枪射向地上卷成筒的竹席,瞬间将它扫荡成彻底的破烂。黑衣人收起手枪,冷笑着上前踢了竹席一脚,笑容顿时冻住——竹席里面是空的。与此同时后颈一凉,立刻昏倒在地。
乐正云扔掉手中的大石头,正待搜他身上的枪,只觉得耳边一阵风声,一股大力将他扑倒。黑暗中又冲过来几个人影,寂静中弥漫着火药味道,片刻之后几人扭打在一起。终于,偷袭者被牢牢按在了地上。
安危捂着被鲜血浸透的肩膀站起来,神色并无一点变化,“苍鹰帮除了会在黑暗中放冷枪,还有什么本事?真是一群货真价实的苍蝇。”血污使他看上去分外威严可惧。他挑枪指向其中一个人的太阳穴,“今日你们伤了青都的三个兄弟,还伤了……我的女人。”他寒酷邪美地说出这四个字来,让地上被擒的人眼中浮现出恐惧之色。
“是谁指使了这场狙杀?”安危将枪抵得更紧些,动作很慢,甚至有一丝柔缓,但恐惧贯穿了苍鹰帮杀手的每一个毛孔。
杀手咬紧牙,没有出声。安危盛怒中身形微微一晃。
乐正云盯着他流血的肩,“你中弹了,要立刻处理。”
安危冷冷地睨他一眼,只觉得那血染玉石的俊美分外碍眼,“我之前错疑过你,欠你一个人情,今夜替你受这一弹,就此还上。”
“我不记得你欠我什么,今日,却是我欠你一条命。”乐正云合了合睫,“但,九州不是你的女人。”
火药味儿刚刚消散,青都的兄弟们愕然注视着两个男人之间再次燃起的无声硝烟。
乐正云清雅如莲,安危鲜艳如蔷薇,此刻的赫连九州却如一杆被烧焦的竹子,有几分滑稽地站在中间。星子隐隐钻出云层,眨了眨眼。
九州闷声对青都的人道:“带你们帮主去治伤。”
医院里。
“痛……”九州不禁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冷气,涂药的医生手中却并不留情,“灼伤成这样,不涂药会感染,一会儿还要打消炎针。”
乐正云静静立在一边,九州一眼瞥见他唇色雪白,几点干涸的血迹格外醒目,立刻抑住了呼痛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地说:“其实……也没有那么痛……”
乐正云没有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医生涂好药离开了,赫连九州用缠着纱布的手拉了拉乐正云,“你不高兴?”
乐正云抚摸着她手上雪白的纱布,仿佛在抚摸那最危险的一瞬间——血与火的不离不弃。浓密的睫毛在黑瞳中投下一排思绪万千的影。
“别这样,我发过誓要尽全力保护你。”九州不爱他内疚的眼神,心疼地拭去他唇角干涸的血迹,声音突然转为严肃:“你是不是猜到了对方的目标是你?”
乐正云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那你还让我……”
乐正云用食指轻轻抵住她的唇,那清凉滑腻的触感仿佛温柔地压在人心上,九州的心跳不禁加快了。
“从他们攻击的第一刀,我就发现他们要狙杀的人是我。”乐正云坦然温柔地望着她,“我知你不会抛下我,才会尽力保全自己。”
九州的脸庞不禁有些热。曾经的乐正云,是何等清冷卓绝,从不对任何人吐露自己的情感,失忆后的他,失去的却仿佛只是一块冻结心口的冰,渐渐有了形于颜色的温暖、并不避讳的喜怒,有了这样充满情感的话语。
羞赧地拥住他的颈,九州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那个小记者喜欢你,我真的不高兴,赌气用席子裹住你——生,我们并肩进退,死,我们同席裹尸。”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九州感到他的颈微微热了起来。
病房门口,青都严装的男子轻声道:“老大,要不要进……”
安危抬手阻止了他的话,“不必了。”
抹去语气中的一丝怅然,他回头厉声嘱咐属下,“一定要调查清楚,苍鹰帮狙杀乐正云的目的。”
医院里,远远地就能听到病房中传来的争吵声,一个又尖又脆的女声在喊:“无耻!”
乐正云推开房门。闵敏蜷缩在床上,被肢体的痛苦磨平了跋扈的骄傲,吸干了艳丽的风韵,如同过街老鼠一般警惕又怨愤地躲避着一道道指责的目光,手边的茶杯碎片是她伤人的证据。老四的夫人阮蔚被几个人拉住,揉着被砸痛的额头,失声叫喊:“无耻!”
“阿姨?”乐正云诧异地唤道。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闵敏听着这一声呼唤,如遭雷击般愣住。有多少年,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叫她了?此刻,在漫天的指责、谩骂和轻蔑的冷眼中,那个明明熟悉却又陌生的少年眸中含着温暖的担忧,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