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最近比较萎靡,赵吉祥明显感觉到了。上班时间,只要一闲着,一梦总是趴在桌子上,玩着手中的笔,手指摆动,手中的笔就打几个圈。笔掉了,一梦就继续着,如此循环,更显得她是多么无聊。
别的护士要是闲着,便会去闲聊,眉飞色舞,侃侃而谈,哪像一梦这样,无聊转笔。
赵吉祥看不下去了,走到一梦身边,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任医生不在院里,你就成这样,你是陷进去了。”她拍拍一梦的肩膀,一脸惋惜。
一梦可怜兮兮地抬头看向赵吉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赵吉祥仰天拍着额头,无语问苍天,白了一梦一眼,“还有五天就能见到你亲爱的竹马了。”
一梦叹了口气,“还有五天啊……”
赵吉祥斜视,一脸唾弃,“就这么挨不住了?”而后一脸惋惜,“哎,陷入爱情中的女人啊。”
“为什么他们不多呆点时间?这么快就回来呢?”一梦突然这么一说,赵吉祥差点站不稳,要摔倒了。一梦唉声叹气,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很矛盾,她怕见到任南会尴尬,不敢见他,希望时间能过慢点,可打心底又不是这样,还是很想见他。如此的矛盾,使得她相当矛盾。
一梦给病人打针,正逢又给言琰打吊瓶,她从始至终,连个微笑都没有,言琰不禁好奇地问:“想我哥了?”
“啊?”一梦不明所以。不过被言琰这么一提醒,她确实发现,自她回来的这么几天,言珩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哥貌似想再去学院进修,过段时间可能出国。”
一梦眨巴下眼,略有吃惊,“师兄要出国了?”
“好像是你们这医院挑选一位有潜质的医生去深造,只是不知道名额怎么转到我哥哥这里来了,听闻热门的候选者不是我哥,我哥爆冷门了。”
一梦咬了咬牙,忽而觉得沉甸甸的。以她师兄的资质,再去深造无可厚非,当年他们学校也有公费出国留学深造,也有她师兄的名额,可她师兄却没有去。
她问过她师兄,师兄只是满不在乎地说,“学习,在哪个地方都能学习,跑那么远干什么?出国太麻烦了,我是个怕麻烦的人。”
他师兄确实爱怕麻烦,他不喜欢吃鱼,觉得吃一块肉还要吐刺,麻烦。一个这么怕麻烦的人,这次却答应出国了?
言琰见一梦这幅神不守舍的样子,眯眯眼一笑,“你可以跟着我哥出国嘛,不用这么伤心。”
一梦斜睨他一眼,觉得他这话一点也不靠谱。言琰似乎感觉到一梦的鄙夷,他立即囔了起来,为自己辩解,“我爸妈都在美国,你嫁给我哥就顺便移民过去不是更好?”
这是一梦第一次知道关于言珩的家境,不过她很纳闷,既然都在美国,言珩怎么不去外国,而一直留在国内?
“你和师兄怎么一直呆在国内?”一梦还是忍不住问了起来。
言琰翘着二郎腿,洋洋得意地说,“我都去外国五六年了,本来回国是看我我哥的,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场大病。”原本鲜活的脸,一下子委屈起来,像个小媳妇一样低着头吸鼻子。
这明显看来不过是逢场作戏。但是一梦一直好奇,言琰属慢性粒细胞白血病患者,为他安排的骨髓移植手术不到一个月就筹备好了,曾经护士们闲聊的时候都说言琰家里来头不小,后来知道是言珩的弟弟,就顺理成章的以为是言珩打点的。
她的师兄不过是主刀医生,有这么大能耐吗?一梦第一次产生了疑问,并追问言琰,言琰虽奇怪一梦不知道他哥的底细,却还是如实回答,“我爸爸是外交官,妈妈是心理医生。”
原来言珩也是高官子弟,而且还是比较有来头的家境。
“其实,言琰弟弟,我跟我师兄是清白的。”一梦觉得这误会该解释一下。
“看不出来。”言琰上下打量她,“我哥放弃洋妞,留在国内,而且也不回首都,直接来b市,为了谁啊。”
“这b市不是你老家吗?”一梦白了他一眼,睁着眼说瞎话。
不过一梦这反问句倒是让言琰吃了一惊,瞪着一双原本就很大此时更大眼睛,不置信地说:“我们是土生土长的首都人士,老家跟b市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一梦同时也睁大眼,眨巴眨巴地望着言琰,突然有点闷。他的师兄不是b市人,可是在学校,他为什么要告诉她,是她老乡?而且还对这边的人文地理了如指掌?一梦一下子疑惑不解。
一个下午的上班时间,她一直疑惑这件事,很想问清楚,可又觉得没那个必要,即使师兄骗了她,可对她还是那么好,骗与不骗又有什么关系?
她只不过心里十分好奇而已,绝非有指责之意。
待到下班之时,一梦到更衣室换完衣服,本来想给她师兄打个电话问一下,手机按在手里,还没找到号,也换好衣服的赵吉祥突然从身后搭在她肩膀上,防不胜防,一梦吓得冒了一身冷汗,一梦微眯起眼看她,“有何贵干?”一般赵吉祥很热情的时候,没什么好事。
赵吉祥今天貌似没什么事相求,她是个开门见山的人,今儿没有做出委托可怜状,只见她依旧保持着微笑,“一梦,十一长假,我们去泰国吧。”
“……”长假出国?
“肿瘤科组织的,内科和外科大部分人都去,我们总不好落单吧?”赵吉祥奸笑挤了挤眉,表情极其猥琐。
一梦丢个白眼,“你不跟你小桌子过二人世界了?”
“在泰国过,岂不是更有韵味?”她双手合十,一副神往的样子。
当得知小桌子会去,一向与小桌子友好的任南想必也会去,一梦如此想着,便立即叉掉这次长假旅行,“我不去了。”
“可是……”赵吉祥露出可怜兮兮欲哭无泪的悲惨样,“我已经帮你报名了。”
一梦皮笑肉不笑,然眼神足足可以杀人了。赵吉祥捧着一梦一直在抽的脸,嘟着嘴,“我们两最好了,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那你以后不要用商量的疑问句跟我商量,直接用肯定陈述句跟我说就行了。”
赵吉祥吐吐舌头,掩饰自己的心绪,这是两人已经走到医院门口,小桌子已经在等她了。赵吉祥见到救星,立马朝一梦挥手告别,还嘱咐,“别忘了。”
一梦朝天翻了白眼,拿起手机看看几点,却意外来了一个电话。她愣了一愣,正是她师兄的。她顿了顿,接了电话。
“喂,师兄。”
“小师妹,有空赏光去吃个晚饭吗?”
一梦笑道:“嗯。在哪吃?”
“就我们上次的地方吧。”
“好。”她关上电话,打的去了那家他们第一次吃饭的餐厅。虽然步行不过十五分钟,但她不想师兄多等。一下车,便看到依旧坐在原来位置靠窗的言珩。
他穿的很正是,西装革履,头发梳得很清爽,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正眺望着某一个地方,好像在说,我等的人为什么还没来?
一梦慢慢走近,顺利地看见他目光移向她这边,朝她爽朗一笑。一梦也回了他一个笑容。然而一梦没有察觉到他脸上有些僵硬的笑容。
一梦进去以后,两人相对而坐,言珩先开了口,“这次师兄打算大放血,你想吃什么,尽管开口吧。”
“师兄,该是我向你践行。”
言珩僵硬一下,尴尬朝她笑道:“消息传的真快,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恭喜。”一梦抿嘴笑道。
言珩只是扯了个弧度,显得无所谓的样子。
“师兄,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从来都是你买好吃的给我,带我吃饭也是你掏钱,生日过节你从未忘记给我送上一份礼物,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对我的好。”一梦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其实我以前有以为你喜欢我的。呵呵。”她尴尬笑了笑,不敢去看言珩的眼眸,她知道此时他一定会用很专注的眼神看着她,她承受不起那个眼神。
“祝你早日学业有成,最好以后娶个洋妞。”当她终于抬起眼看向言珩的时候,没有她想象的专注眼眸,有的只是对她浅浅的微笑,还有覆在她手背上的一只手。
言珩紧紧握住一梦的手,用他的大掌包裹了她整只手,他道:“好好的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不要太被动。”
一梦呆呆凝视着他。
“要是我和任南让你选择,你会选择谁呢?”
“师兄……”她难道一次看师兄专注地问她这么个问题,有些愣。
“我错过了你儿童、少年,一辈子最纯粹的两个阶段。”他握住她手的力度大了些,一梦甚至感到一丝丝疼痛,“即便是错过就错过了,可是……”言珩却没再说过去,脸上挂起一丝嘲讽,“一梦,你要知道一件事。”
“嗯?”一梦凝望着他。
“世上没有纯粹一个人对一个人好,都是各有另有隐情。”
“师兄……”
“好了,点菜吃饭,这顿算是最后的晚餐吧。”言珩招来服侍生,点了不少菜,还点了一瓶80年的红酒。言珩又回到从前的阳光,“三年以后,你应该都嫁人了。”
“哪有,我不结婚。”
“傻丫头,你不结婚不行,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一梦鼓起腮,装着生气的样子,“瞎说,我已经能很好的照顾自己了。”
言珩但笑不语,执起酒杯,呷了口红酒,“你爱吃辛辣食物,却不知道善后养胃;你有点不舒服只知道忍,从未去想吃点药或许能好得更快并且不会越来越严重;你不知道看天气预报,了解天气状况,冷了就知道哆嗦,等着恭候感冒的驾临,下雨了就知道在雨中狂跑,淋成落汤鸡,不知道吃药预防。”
这些都是一梦曾经做过的事,每次吃完辛辣食物,师兄总会逼她吃一些养胃的炖品;她有一点不舒服,师兄总会第一个发现,送药到寝室楼下嘱咐她把药吃了,她不关注天气预报,但师兄很关注,每次发短信告诉她天气如何,注意保暖,记得带伞之类的话,要是她没回短信,他便会打电话来。
她的师兄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
一梦突然想起大学的时候,突然鼻子一酸,抿着嘴,防止自己情感太过强烈,她师兄待她那么好,她却不能回报半分。
“任医生是个细心的人,小师妹,你得抓紧哦,医院里不仅护士觊觎,女医生背地里也常常勾搭呢。”言珩像打小报道一样,看起来没有当初的深沉。果然是师兄,变脸迅速。
一梦却笑不起来,扯个笑容,“我跟他差太多了,不合适。”
“没在一起怎么知道不合适?”
“师兄,我看不透他。”
“那你看得透我吗?”言珩突然反问。
“当然,师兄是温柔又和蔼的好男人。”
言珩却只是简单一笑,一口抿下酒杯里的红酒,再倒了一杯,“人和人之间,不要看得透就好,你只要知道我对你好就行,只要知道你爱任南,想和他在一起就好。”
言珩说完,便又一口饮尽酒杯里的红酒,他倒是把红酒当白开水喝了起来。一梦觉得,今天的师兄很不正常。
两人吃了很久,聊了很久,当结账之时,已经夜幕降临。
言珩喝了酒,不能开车。一梦便暂替司机送言珩回家。一梦学车也是言珩教的,没有正规的教学,但她开车还是有一定天赋,开得还算不错,可惜就是迟迟没去考个驾照。
同在凌天小区,要是以前一梦还会担心遇见任南,可今天倒毫无畏惧,毕竟他在外地,还没到时候不能回来。她把车开到地下室的车库,刚进入一个入口,想转弯进入c栋区,却不小心与一辆从另一处的入口进入的车,摩擦了一下,发出较为响亮的声音,两辆车同时刹车,停了下来。
一梦突然刹车,刚稳定好自己的身子,朝对面的那辆车看去,当即傻掉。
任南坐在车上,眼睛盯着她看,但眼眸极其淡漠,面目表情双手握住方向盘,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梦突然有种“捉奸在床”的窘迫,一时没有了分寸。
突然,任南倒车,转了个弯,急速开出车库,一梦甚至能听见头顶上,车轮与地面剧烈摩擦的鸣叫,让她惴惴不安。一旁看到全过程的言珩,摸摸一梦的头发,“车借你,你去解释。”
“不用了。”一梦继续开着车,停好位置。她脸上也跟着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