坝头镖局内,空荡荡的院子中间,自称是容天恭的男子,正站着望着天。
片刻之后,有人上前回报:“少主,最后一箱也已经转移走了。”
容少主微微点了点头,那人便退后两步,低头以恭敬的姿态站立在一旁阴影之中。他又站了一会,一只鸽子飞了过来。他唇角露出一丝浅笑,而后朝前伸出了手,鸽子落在他白皙的掌心中,亲昵地轻啄他的皮肤。
他自鸽子腿上摘下一个卷起的纸条,然后展开看了两眼,脸色微微一变。
“他怎么又回来了。”容少主表情一黯,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
他身后的人一顿,开口迟疑道:“少主是指……”
“顾渊。”容天恭一个字一个字将这个名字从牙缝里吐了出来。
身后之人大惊:“他不是回京了?”
容天恭摇了摇头:“怕是没有回京,而是去了别的地方。该死的,定是松风让他心生怀疑,他才去而又返。”
“少主,要不要……”身后人伸出拇指,在颈间一划。
“哼,说得简单。”容天恭冷笑一声:“之前捉住了他,已经半死的人了,你们都能让他跑了。如今他养好了身子,且人在暗处,如何动得了他?罢了,我们这几日便启程。”
身后之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恭敬地回道:“是。”
容天恭说完,将鸽子放飞,而后转身回到了房内。
坝头镖局如今早已没有多少人了,一到夜里,七八间空屋黑着灯,显得更空旷了些。不久之后,连容天恭的书房灯都熄灭了。
书房外,回廊之中,某个连月光都照耀不到的地方,一个劲瘦的黑衣男子,正背靠梁柱,一条长腿放在梁下晃荡片刻,眉眼间露出一丝轻蔑之意。
这人就是顾渊。
他查过徐松风,一路顺藤摸瓜到了这里。又在这里隐匿了大半日,总算是确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想。
坝头镖局,八成与一年前他曾查封的坝头客栈同属一个主子,十年前潜入乌坝,用十几年的时间打下根基,怕是就等着这一刻吧。怪不得一年前他查不到坝头客栈通风报信的人,原来早就装作住店的镖师离开了那里。
这十年间,怕是这间镖局以走镖为名,做了许多探听大周军机之事,而大半年前的那场“劫镖”,该就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产物。如今镖局闹鬼,该是他们自己散播出去的谣言,以便周围百姓不敢接近,且闲杂人等也不敢上门让其送镖。
那些所谓的“半夜鬼车”的声音,应该就是他们准备撤离,将什么东西从地底下送走的声音。
容天恭?
呵呵……天为日,天恭乃慕。鲜卑皇族慕容氏,还真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下自己姓氏的骄傲,就连来乌坝的化名,都得匿藏着自己的姓氏。
真是自信得……愚蠢。
顾渊手下微微用力,人轻巧如燕翻身下梁,脚落在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他身形如猫速度如豹,片刻便藏匿于黑暗之中,一闪之间人影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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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个大晴天,可温度却着实对不住这灿烂的阳光。玄薇多穿了一件薄袄,人站在坝头镖局里,望着那漂亮得有些不像活人的容少主惊得目瞪口呆。
“什么?后日启程?”
容天恭点了点头:“家兄来信催促,我们必须提前上路。若是几位时间上来不及,那我们也只好不做您这个生意了。”
顾澜一听,比玄薇还急:“别别别,后天就后天,我们来得及!”她说罢,赶紧拽了拽玄薇的袖子,声音低下去小声说道:“姐妹儿,可别掉链子啊!为了我的终身幸福,你可千万得同意!”
玄薇无语,抬头看了贺白卿一眼。
贺白卿耸了耸肩:“我无所谓。咱们的行礼不是已经收拾好了么,明儿再准备些路上的吃食,大约也能上路。只是……你不是说要去看红枣?”
玄薇想了想,觉着虽然时间有点赶,可是她们也确实是来得及的。
“容少主,是这样的,我们有几个故人要道别,所以如果后日上路的话,不知能否出了城西门后,往柳杨屯一趟?时间不会耽搁多久,也是顺路的。”
容天恭点了点头:“这倒无妨,如果三位决定好了,那么后日一大早,我们便上门将镖装车。”
玄薇觉着,三分的镖利实在是大便宜,便点头同意。填了镖单,付了定银。
这边玄薇正忙活着,顾澜却忽然眼睛一眯,仿佛一只听见老鼠声响的大猫一般,悄然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左右扭头去看什么,只是静静感觉着。
“澜姑娘,咱们走啦。”玄薇付好了定银,准备在镖师的带领下,去官府领一份官家开具的一路行路方便的帖子。她扭头去看顾澜,却见她好似站在原地发愣。
顾澜回过神来,朝玄薇咧嘴一笑:“我肚子疼,你先去吧,我等会。”说着,她扭头星星眼看向容天恭:“少主,贵府可有恭房?我想方便一下……”
容少主脸上表情不变,却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们这都是粗汉子呆的地方,恭房不堪得紧,若是姑娘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我这都快憋不住了……”顾澜臭不要脸,捂着肚子说道。
玄薇简直觉着不忍直视,她抽了抽嘴:“呃……要我陪你么?”
“不用不用,你先去吧,我一会去找你们。”顾澜说完,便朝着容天恭所指的方向一路小跑,便跑她还便说:“容少主,我可当你是正人君子啊,你可千万别来偷看!我我我……我拉稀很臭哒!”
听了这话,就连修养极好的容天恭,都差点绷不住修养极好的那张脸。
玄薇想了想,还是决定在院子里等着顾澜。
穿过回廊,走过拱门,顾澜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才松了口气,将一直捂在肚子上的手放了下来。
片刻之后,她确定周围确实没有人了,才施施然对着空气说了一句:“老哥,出来呗。”
“……”
“啧,我都感觉到你啦,别躲啦。”
片刻之后,不知从哪里忽然闪出来一个人,立于海棠树后,脸上默然,半点表情都没有:“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