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澜将手里的瓜子干果往一旁的盘子里一撒,而后拍了拍手坐直了身子,看着玄薇认真说道:“妹子,你傻不傻?这都到了现在了,还在担心这种事情?”
玄薇低头沉默了一会,直到顾澜忍不住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扬起脸来后,她才苦笑一声:“我也以为,自己会不在意的。可是说是这么说,心里哪里能真的不在乎呢?你哥跟我们不一样,他是彻头彻尾的大周人,再加上你们顾家如今只剩他一个男丁,他若再没个后人,你们顾家不就绝后了?”
顾澜眉头一皱:“什么就他一个了,这不还有我么。大不了以后我生多一点过继俩给你们就是了。再说了,你别看我哥是个大周人,可他毕竟从小就只有我一个亲人,我在他身旁对他的教育可是不遗余力的,他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放弃你?而且,这顾家如今就剩我跟我哥,你不能生,我肯定不会说什么的,那就等于咱们整个顾家都没有人介意这事儿,你还担心什么!”
“我……”玄薇刚想再说些什么,顾澜伸手一挡,接着说道:“还有,你是不知道我哥能找到一个能让他有点儿活人气儿的女人有多难,这辈子他顾渊能遇上一个你,简直是咱顾家的大造化,若非有个你,我都怀疑他这辈子要抱着他的黑风过一辈子……你别在这自艾自怜的,说不准等咱们百年之后,大伙儿都到了地府碰头,咱们顾家的老祖宗们都还得谢谢你呢。”
玄薇听了顾澜的话,虽然心中的不安并没有消减几分,可脸上却笑了起来。
顾澜见玄薇面上松快了些,也是松了口气。她舔了舔下唇,带着点儿试探问道:“不过话说起来,玄薇啊……你自罗城与我哥重逢以来,有没有再见过……顾二?”
玄薇被说得一愣,她张了张嘴,脑子里瞬间闪出了顾渊脸上带着一丝痞笑的模样。
那是一张如此熟悉,却又带了丝丝不同的脸。
“这……”玄薇低头深思,稍稍回忆过后便摇了摇头:“自他找到我之后,我与他相处的时间并不很长。因着并没有过多久,他便忽然离去了。而现下咱们又遇上没两天,但从这些日子里,我确实没瞧见顾二出来。”
顾澜听了,点了点头:“也是,你们才重逢了多久,又没有多少私下呆在一块的时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也是正常。不过,顾二其实自你一年前打京城失踪起,便再也没出现过了。”
玄薇眨了眨眼,也是微微皱了皱眉:“或许,顾渊的人格分裂治好了?”
顾澜听了,歪头道:“怎么就治好了呢?这一年来,谁也没治他啊?”
玄薇低头道:“我上辈子也没怎么了解过人格分裂症,只是从一些医学杂志上看到过几篇关于这个病症的文章。文章上面说,人格分裂的病因很有可能是因为一些刺激,或者是童年时病患所遇到的创伤,因为冲击太大导致病患内心无法承受,所以便会在潜意识中暗示自己面对这一切的人应该是另外一个人……”
顾澜听玄薇这么说,点了点头:“那么我哥的那个创伤,我想大概就是顾家灭门这件事吧?”
“这我不敢肯定。不过我也觉的八成就是。”玄薇点了点头:“我曾经看过一个案例,说是一个男性人格分裂症患者,因为小时候遭到继父家暴,所以分裂出来一个女性的人格。在他的潜意识里,或许觉着自己如果是继父亲戚家那个小姑娘,大约继父就不会忍心对他下手,将他打得这么重了。这是一种最普遍的人格分裂症成因,但是说实话……我从顾二身上,却并没有看到明显的人格成因。”
玄薇说到这里,顾澜也是一愣。
想想也对,顾二的性格,可以说是大大咧咧活泼健谈的,甚至可以说是更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公子哥。他玩世不恭,鲜衣怒马,想必若顾家当年未曾遭此大难,而顾渊一生平顺,得父亲器重母亲疼爱长大,或许他顾渊,本该就是这样一个人。
而当年顾家灭门,顾渊为何……会生出这样一个人格来?
两人沉默地思索着,都对这件事有些百思不解。忽而顾澜耳朵一动,她脑袋一抬眯着眼看向门口,唇角一勾:“我哥来了。”
玄薇顿时有点儿慌了,她双手下意识藏到了袖子里紧紧攥成了拳,扭头去看门口。
“不过……他怎么脚步这样快?”
没等顾澜的这句话得到回应,房门便忽然被人从外头推开。黑暗中,寒风卷着雪花涌进房里,顾渊一席戎装立于门口,猩红披风于风中猎猎作响,他面带寒霜,半句废话都没有,冲进来一把抓住玄薇的胳膊,扭头对顾澜说道:“赶紧随我走。”
两个姑娘本在房中烤着小火吃着零嘴儿,谁能想到顾渊会是这般态度?顾澜最先觉察出不对,她面上一肃,站起身来:“怎么了?”
“镇里的三千兵士……有大半反了。”
事情,回到一个多月之前。
副将周正带着原本留在船上的三万大军围了玉皇阁,而玉皇阁中的皇上,却老神在在。
顾渊原本带二十万大军留在罗城,这二十万大军中,除去即将留守罗城的军士之外,其余的本该由他于开春之后,领兵回京。可顾渊得到了徐松风的暗语,知晓皇上有难,便临时于一夜之间挑出三千精兵,前往永宁护住皇上。
周正这个人,其实并不是个有反骨的。他是个只认军令的单纯打仗的,之前围住玉皇阁,是因为京中来人给了他个兵部之令,而被他围住的,不仅有皇上,还有他的顶头上司顾渊。
两两为难,周正其实也很不好过。他若不从军令,那京中来的人可以直接将他拿下,他手下三万军士照旧要围住玉皇阁,且那些与他同生共死的老伙计老兄弟们,同样要受他牵连,各个留不了全尸;若他攻入玉皇阁,那造反之名绝对要落在他的头上。
他就是个只会打仗的粗人,为了这件事,足足十日,他愁得差点把头发给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