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将驴子拴在了门外,进门时看了玄薇一眼。她的表情似乎有些紧张,一边小跑着往屋里走,一边对玄薇大声说起话来。
“妹子,你快收拾收拾东西!”
“啊?怎么了?”玄薇一听,便觉着马氏的语气不对:“什么事儿啊?”
“快别问了!”马氏紧张地探出一个脑袋:“听话,快去收拾东西!旁的也别拿了,就拾掇点儿常穿的衣裳,带上装钱的匣子,赶紧跟姐走!”
玄薇这下认真起来了。
马氏匆匆忙忙收拾着东西,嘴里不忘跟玄薇解释:“今儿一早,我不是赶着车往西门去么,结果还没到门口,便见到人排得那叫一个长的队!”
玄薇一听,便皱起了眉头,她跟着进了马氏的房里,帮着她开始收拾衣裳:“怎么这么多人的?”
马氏从柜子里翻出几件换洗的内衫,而后想了想,又觉得不踏实,干脆从床底下将装换季衣裳的大箱子给费劲拖了出来。玄薇赶紧上前搭了把手,马氏气喘吁吁地继续说道:“你才来不久,想必还不知情。我十几年前来乌坝后,一开始也不清楚。这儿原本就是咱大周最北处,再往那边点,从北门出去,过了戈壁便是胡人。咱们乌坝常年被胡人骚扰,所以这儿的本地人都各个有些门道。肯定是有人得了什么风声,怕是最近要有战事,这都赶紧着出城躲避!”
玄薇听了一惊,赶忙问道:“当真?若是真有战事,怎么会让百姓得知?”
马氏摇了摇头:“这可不好说。乌坝城里三教九流什么人没有?若是一家有了些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旁家见这家要躲,肯定得跟着跑!就跟咱们这样的人家,多得是,谁都知道一个理儿——宁可费点儿力气躲着,也不能在这儿等死!咱们大周的军士若是守得住城自然是最好的,若是守不住呢?这又不是没有过的事情!”
说到这里,马氏从箱子里翻出些过冬的棉袄,包括她的,和胡柳氏的,一堆一堆抱着往外走,边走还边说:“你别忙活我的了,赶紧着收拾你的去!一会儿都抱来驴车上,咱趁着天明赶紧去柳家老爷子的屯儿里躲躲。”
玄薇点了点头,收拾起又惊又怕的心情,一路小跑往自己房间走去。
她的衣裳本就不多,之前买了许多布匹,本来是想做过冬的衣裳的,现在先成了装衣裳的包袱布。几个大包袱一收拾,玄薇又披上了一开始买的那件披风,又摸索出自己藏在床头小柜子里的装钱匣子。
拢共就这么多,可都是保命的东西。钱倒是好说,几张银票塞进怀里贴身藏着,散碎银子放进荷包里收好,这就妥了,可是有一件东西……她却实在是头疼。
那就是顾渊送给他的那一小箱子手术刀。
逃命的时刻,这样大小的箱子,她可是真不方便随身带着。可是算起来,这一箱手术刀,可比她所有东西加起来的价值都高。再说了,医术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安身立命的根本,手术刀在手,她才有底气。
容不得过多思量了,玄薇从手术刀里挑出最顺手的一把,裹在帕子里,收到了袖袋子里头。
“妹子!你可好了没?”马氏在外头提高了声音问着。
“好了好了!”玄薇赶紧将剩下的东西都放回到床头小柜子里。然后背着包袱出了门,扭头从门外窗台上拿起并不常用的锁,将门锁了起来。
马氏等在外头,已经将自己和胡柳氏的东西归置好了,于是顺手替玄薇拎过一个包袱,两个女人挎着包袱往外头走。
出了后门,驴车就拴在门口的石榴树上。红枣难得老实,在驴车里安安静静缩在她娘怀里。
马氏一边解开缰绳,一边小声说道:“真是……亏了你提醒一句,说是让咱们回一趟柳家老爷子家,若不是这样,我昨儿还想不到要去租驴车。你且看着罢,今儿这种情况再去租驴车,可是绝对租不到的了!”
玄薇跟着坐上了车板子,伸手将披风的帽子戴在了头上。她抬头看了眼,目光穿过巷子落在了外头的街上。不一会儿,马氏熟练的坐上了车辕,扬手一甩驴鞭,扯着缰绳扭转驴车。驴车晃晃荡荡走了出去,刚一出巷子,外头的情况便被玄薇看了个清楚。
果然是要出事的样子。
大街上,原本常年开着的包子店,此刻正收拾着门板子,一页一页加快速度合上。路上的行人各个神色匆匆,似乎是正四处奔走,告知亲戚家人,赶紧准备逃命。
也有许多,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表情上有些漠然,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正挎着包袱披着披风,匆匆往西门走去。
玄薇忽然就想起了一个画面,那个她突然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时,所见到的第一个人。
她一直不曾忘记他的长相,虽然只见过他一面,却见到的是他临终的那一面。他的鲜血溅出数米远,那些血沫冒着热气,争先恐后从那人的口鼻和咽喉处的血窟窿里往外冒,他浑身抽搐,最后的声音恐怖至极,咯咯啦啦似乎是想倾诉着什么,却最终无人倾听,只能死不瞑目。
玄薇打了个激灵,觉得身上有些发寒。
“也不知这回怎么样,希望还是跟以前一样,是虚惊一场。”马氏一边驱着驴车,一边担忧地说道:“对了,我这算了算,也是该三年了。妹子,你家那位……不是将军吗?这是该换任了吧?”
马氏忽然提起顾渊,玄薇脑子里也同样闪出了顾渊的模样。他皱着眉头的模样,仿佛煞神一般一下子驱散了玄薇心里的寒气,让那些血腥画面一扫而光。
她曾经借住在他的帐子里,被那样粗鲁又粗心地保护着,而后安全地带回了乌坝,给了他一个足以安心活下来得理由……
玄薇抿了抿嘴,轻声说道:“他……已经回京了,如今该是行到一半多了。”
马氏听了一愣,望向玄薇的眼神里有了些怜悯。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长长叹了口气:“算了,咱们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