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薇好歹也是个医学生,那一点洁癖算是早已刻在骨头里的本能。她家往上数三代,全都和医药沾点边,爷爷奶奶是中医老教授,外公外婆是本市最大的药商,生意传到舅舅那里,本想拉着玄薇父母一块接手他们的生意,可玄薇父母却又是坚定的西医派。
玄薇在这样的家里耳濡目染,长大以后几乎没有考虑过其他选择,便直接考了医学院。结果分数差了点,沦落到了法医专业,成为了整个专业里唯一一个……女生。
这都不算最惨的。
玄薇所经历的最惨的事情,应该就数这次穿越了吧。
一边叠着被子,一边抽着酸鼻子回忆的玄薇,到现在都不能释然。
凭啥啊?凭啥人家穿越,要么就是成了千金小姐,要么就是成了绝世美女……怎么就她这么倒霉,降落失败到了这种地方?
就连盆洗脸的水都没有!
玄薇忙完手里的事情,站起来,努力将自己的脸用里层干净些的衣服擦了又擦。
桌上倒是有一小壶水,只不过那水肯定是要喝的。玄薇清楚得很,在这种戈壁,有一点能饮用的水,大约是过滤了无数次。不洗澡尚且能活,不喝水可是分分钟要脱水的。
吃的也是糟糕,一点肉干,硬邦邦的能砸死人。馒头发黄发灰,一看就是搀着黍米做的,一掰开就散碎得落了一桌的渣子。
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还能挑剔什么呢?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手里叠好了自己那床被子,又开始叠将军榻上的那床薄的,最后忍不住开始整理起来。
等到郑泰被一脚踹进军帐的时候,整个军帐里,已经焕然一新了。
“……”郑泰张了张嘴,哑了片刻:“姑娘,你醒啦?”
玄薇被惊得手里一顿,回头一看,顿时放松了下来。
或许是这个叫正太的兵长得着实让人尊敬不起来,面对顾渊时她那种紧张得不行的心态,在面对这个娃娃脸时,半点都没有。
“你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就行。”郑泰搓了搓手,憋了半天找了句闲话。
顾渊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嘴里叼着一块腌萝卜,嚼得带劲。肚子还没填饱就被拎着丢来了这里,他也是无辜得很。
经过一晚上,玄薇已经认了命。现在这种环境下,她再怎么也逃不出这茫茫戈壁,说不准还没走出去,就已经饿死渴死了。能跟这些大兵们搞好关系,是她活下来的唯一途径。
“昨天……是我失礼了。”玄薇拽了拽裙子,率先跟郑泰道歉:“我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受了惊吓,又什么都不记得了,害怕得很。先生你面相和善,我忍不住就朝你出气……”
郑泰身上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在这种地方,周围全是粗鲁汉子,他已经多久没有听过这样细声细语客客气气的话了?
“别这么说,你是女的,多让着点也是应该!”一股豪迈从郑泰心底冒出:“有什么事直接找我,若是将军欺负了你,我为你出头!”
……
这句话,玄薇没敢信。
郑泰给玄薇弄了桶水来,然后便匆匆离开了。在大军之中,就算没有战事,也不是都闲着的。玄薇一个人在顾渊的帐子里,外头的那些兵也没人敢进来,这倒是让她多了许多安全感。
将肉干拿水泡了泡,然后撕成小片夹进了馒头里,又把馒头放在火上烤了烤,总算看起来能下咽了,玄薇才就着水小口小口将这些吃完。
顾渊昨日换下来那件带血的衣裳丢在角落,袖子被撕了下来,看起来像块破布。玄薇闲着没事,就捡起来给缝补了一下。
每到夜里,一整日都不见的顾渊便会回帐。他不是没有发现自己帐子里的变化,只是暗中检查了一下一些并不紧要的文件没有被动,便不再过问。
一连三四天,玄薇和顾渊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玄薇就像一个乖巧的宠物,被顾渊用少少的一点食物养在帐子里。她不做声,存在感不强,就这么安静缩在角落……这让顾渊觉得很满意。
战场已经收拾好了,死去战士的尸体,也已经挖了巨大的沟壑,下面一层干草,上面铺满荆棘,尸体全部整齐码在了里面。
顾渊一身战甲,衣冠整齐,举着火把站在外面。他的身后,所有活着的,还能站直身体的士兵,全部列队整齐,面容肃然。
这是他们为死去战友所做最后送别。
“风起!”顾渊眯着眼,看着满是荆棘下曾经战友的尸体,举起火把,高喝一声。
仿佛上苍真的听见了顾渊的话,一阵大风刮过,卷着风沙啸叫着往荆棘上铺了层沙。
“安息!”顾渊紧接着喝道。
“安息!安息!安息!”粗鲁的士兵们,并不懂得怎样表达他们的心情。似乎跟着顾将军大喝这两个字,就真的能让他们那些曾经同吃同住,一同放声大笑,一同拼死杀敌的战友们安息。
顾渊将手里的火把往荆棘里一丢,荆棘含油量高,再加上风来得是时候,没过一会,大火便渐渐蔓延满了整个沟壑。
“安息!安息!安息!”士兵们的吼声依旧震耳欲聋,玄薇在帐子里,都能听见从遥远的那边传过来的声响。
悼念完毕,当晚是一场军中盛宴。
虽是惨胜,但毕竟是胜了。下一场的战争或许随时可能到来,而将士们的士气却不能低落。到了傍晚,伙头兵从乌坝弄来好几只羊,还有些乌坝特有的水果,军营中间平时练兵的地方,已经摆上了许多篝火堆。
一入夜,篝火燃起,军中肉香已经缓缓飘起。
“将军,这时候不来点酒,说不过去啊!”郑泰跟在顾渊后面,随他进了军帐。
玄薇立刻乖乖站起身,往平时她蜷缩的角落里一蹲,熟练地当了一块木头。
顾渊没有回答,只是瞥了郑泰一眼。郑泰瘪了瘪嘴,却还是有些不甘心:“明日咱们就起军回乌坝了,那些胡人已经被咱们重创,起码也得一两个月不敢骚扰,这时候绝对没问题的啊。”
“闭嘴。”顾渊终于没忍住:“酒本是军中禁物,你平日私藏一点,我也从未与你计较,可今日却绝对禁止。”
郑泰一听,难受地伸手抓脑袋:“为什么啊!”
顾渊没有回答,看了角落里的玄薇一眼,伸脚将郑泰踹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