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薇其实此刻同样头晕。醉鱼草有麻醉作用,而草乌头则具大毒。她不过是含着片薄荷,用以提神醒脑,不让醉鱼草的作用那么快上头而已。她看见那个凶手身子瘫软在地,似乎是伸手想要去拿落在地上的刀,玄薇走了过去,轻轻将他的刀踢到了一旁。
“你……你做什么!”高杰终于有些怕了:“臭女表子,你给我吃了什么!”
高杰觉得眼前渐渐模糊,身体里的力气似乎被什么给抽走,此刻手软脚软,就连骂人都有些大舌头。玄薇表情很淡,没有回答高杰。她从袖子里掏出那把手术刀,轻轻收拢裙角,蹲下身子,眼睛眨都没眨,伸手精准割破了高杰颈边大动脉。
高杰只觉着自己耳垂往下四指的位置忽然一凉,还没觉得有什么疼痛感,便有温热液体迸溅而出,瞬间喷洒了出去。
玄薇让了让身子,却依旧不可避免地被溅了一身的血。她伸手抹掉脸上的血迹,仔细观察了一下高杰颈边的刀口。
角度很好,创伤口也够大,按照这个流血量,六分钟这个人就会脑死亡。
高杰被自己的血惊呆了,他四肢无力,竟连伸手捂住伤口的力气都没有。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竟就这样倒在地上,脸上的血色逐渐退去,带着面对死亡的恐惧,逐渐扭曲了表情。
玄薇没再去看地上的人,她站起身来,身子不自觉一晃。薄荷开始不管用了,醉鱼草的作用逐渐发作。玄薇扶住了灶台,跌跌撞撞走出了门,在门口的水盆里洗了把手,而后弯下腰没命地抠自己得嗓子眼,剧烈呕吐了起来。
她胃里抽搐,几乎将胆汁都吐出来,觉得确实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了之后,才罢了手。满地的秽物,让玄薇不禁皱了皱眉。
醉鱼草只是暂时的麻醉剂,而草乌头却是大毒之物。玄薇等头晕症状好了些后,便站起身来,洗手,去药方抓了把甘草,放在嘴里嚼着。
她一边嚼着甘草,一边走回厨房。人还未走进门里,便瞧见鲜血已经漫出了房门。她拎起了裙角,小心翼翼走在没有血迹的地上,生怕自己的裙子被那恶人的血给弄污了。
此时此刻,高杰已经彻底断气了。
或许是鱼腥草的药效还未过去,玄薇望着地上的死尸,竟没有什么大的感觉。她表情有些漠然,望着那人一会,伸脚踹了踹。
该是死透了。
又是一个颈动脉破损而死亡的人,玄薇这是第二次看见这样的死状了。上一次见到,就是在她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时,所见到的那个第一人。他是战死沙场,被一枪穿喉,而面前这个,却是被她亲手划破了颈动脉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上一个人,她见他死时,心中是如此震惊害怕,而此刻的她,却并没有那种因为生命在面前流逝而震动的感受?
玄薇愣了一会,忽然想起了师父。她晃晃悠悠站起来,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了后面书房里。
门一开,师父倒在地上的血泊中,身上有好几个血窟窿。
玄薇的眼泪立刻便涌了出来。
她走了过去,低头去看那个老头儿。他的脸上居然带了点儿笑,像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玄薇心里一思量,便明白了。
这个老顽童,想必是觉着,自己临死前还诳了一人,让他心里不安生,所以闭眼时很是得意洋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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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西城门门口的人不少反多,几乎所有百姓都聚集在了这里,抱着大包小包准备逃出城。
马氏神色焦急,坐在驴车上,身子往后扭,伸长了脖子往后看。
“眼瞧着就到咱们了,玄薇妹子怎得还没来!”马氏气得将车辕拍得啪啪响,车里原本已经睡着了的红枣被吵醒,伸手揉了揉眼睛,抬头问胡柳氏:“娘,玄薇姐姐还没回来么?”
胡柳氏心里也是担忧,她撩开驴车窗户上的帘子,往外头瞧了一眼。驴车后面,是排得长到看不见尽头的队伍,可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却始终找不到那个熟悉的姑娘。胡柳氏微微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些愁容。
队伍又往前走了一点。
马氏气得咂着嘴,干脆一甩小鞭子,驱使驴儿继续往前走。
“不等了,若是再等,今儿晚上咱可出不了城了!那丫头不知道怎么就耽搁下来,不过既然是在医馆里,那位大人可是有来头的,该没什么大事。”说罢,马氏扭头对着驴车里问道:“夫人,咱先走,成不?”
胡柳氏想了想,也觉得没有别的法子,便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驴车往前又走了些,忽然前头有了些许骚动,一个守卫的声音高声叫嚷:“那个!那个你!誊写名单了没!”
顺着那守卫的目光看过去,一个披着普通披风,披风帽子盖在头上,脸上还遮着防沙布条的高大男子,正弓着身子,正在城门外头想往外挤。听见守卫的声音,那人一顿,站住了脚步。
守卫大皱眉头,将人往城门里拉:“挤什么挤,不誊写名单不许出去!滚去后头排队!”
那人被拉到了门里,一直低着头闷不吭声。听见守卫的话后,这人倒是也好说话,扭头往队伍的最后面去了。
只是一个小小的骚乱,周围排队的人很快就恢复了秩序。马氏也同样将目光收了回来,专心排队。
还有两个,就到她们了,马氏望着前头的守卫,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
刚才那个人……似乎是有哪里眼熟。
马氏下意识扭过头去,想要从人群中寻找刚才那人的身影,谁知那人倒是溜得快,片刻就没了人影。马氏正张望着,守卫就已经不耐烦地招呼她赶紧来办出城的手续了。
马氏立刻回神,陪着笑下了驴车。
那被守卫拉进西城门的男人,匆匆逆着人群走了出去。到了人少处,他脚步忽然一快,人影闪进巷子里,背着墙观察四周。
确定了周围安全,这人将盖在脸上的帽子掀了下来,脸上面巾一下,顾渊的脸赫然出现。
他觉得自己猜得不错,最近绝对要出事。
乌坝守城的人换了一批,此时竟守卫森严。整一圈夯土城墙,每隔五米便有一人站在城墙上守着,顾渊绕着乌坝转了一圈,却没有找到能悄无声息入城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