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两口悲痛欲绝,可金家人却不曾出面。周围有街坊说,大约是拉扯着金老四去见里正了。老两口听了,被周围热心人搀扶着,往里正那里去。
玄薇跟着一块,她有些担心那位小翠的亲娘。她刚才的症状,玄薇曾见过。这是脑溢血,曾经吴老就是这样,用一根银针放血将那醋店老板给救醒了。如今的玄薇,便用了同样一招,将小翠的娘给酒醒。
她这时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吴老早已教会了她不少。吴老书房里的那些医书,玄薇断断续续都背了下来,记在了脑子里;吴老平日里对付疑难杂症时所开的药方,玄薇因着认真誊抄造册,同样已经烂熟于心;各种药材的习性和药效,她因着平日与药童一起处理药材,也已经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师父平日里,早已将他的医术一点一点教给她了。
玄薇觉着鼻子泛酸,看到马家老两口悲痛欲绝要去寻找小翠尸身的模样,心里开始惦记起师父的尸体来。
与此同时,乌坝城中。
秋风猎猎,天空高远,万里无云。
这本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可乌坝城里却近似空城,街上看不见任何一个路人。
顾渊披着披风,人走在街上,却还是觉着自己显眼。好在因着城里人不多,巡街的守卫也偷懒,并没有人上来盘查他究竟是谁。
他人走到了乌坝太守府衙门口,状若无意路过了一遭。抬眼往衙门里看一眼,却见衙卫各个精神不振,很是有点儿偷懒的意思。顾渊低头走过,心里有了思量——衙卫如此,定是太守不在衙门里。
可如今风声甚紧,作为乌坝太守,而且是一个原本是京官被贬来此处的太守,怎么会不趁此机会赶紧立功表态?
还有,一夜过去了,乌坝城内还是如此风平浪静,难道没有人发现高杰死了吗?
顾渊心中的疑惑实在是多得快要溢出来,他思量片刻,决定等天黑后再做打探。
是夜。顾渊只身探入太守内宅。乌坝太守这人姓象,本不算是个坏人,只是因着在皇城根下那片地方摸爬滚打多了,人有点儿油滑,办事很有点儿拖沓的意思。顾渊与他接触不多,却也算一块吃过几回饭。象太守的内宅,顾渊也曾来过,所以这次夜探太守内宅,并不算难。
他记得象太守有位宠妾,是位贵妾,也是他唯一的一个妾。这妾来头也不算小,乃是礼部某一侍郎的庶女。象太守当年高中探花,成了天子门生,那礼部侍郎便有意将自己的这位庶女许配给象太守,毕竟家里女儿多的,基本都是用以维系京官之间的关系,做这个用的。
象太守在高中之前,老家本有原配妻子。他毕竟习的是孔儒之道,抛弃发妻这样的事情,明面上他也是做不出来的。于是,象太守便退而求其次,抬了那位礼部侍郎的庶女为贵妾,管着他象家后宅之事,而原配夫人则藏在宅子里,平时给吃给喝什么都不缺,却也什么都不用管,连人都不用见。
久而久之,象太守在京中官员圈子里的各种人情往来,都是这位贵妾帮忙打点。平时官员内人之间的交际,也是这位贵妾出面处理,象太守与这位贵妾算是感情越来越深,最后象太守得罪了人,被贬到这乌坝,也只带了这位贵妾过来,原配妻子放在京城宅子里继续当她不管事的泥菩萨。
顾渊在象太守卧室房顶蹲着,听了许久,却越听越觉得疑惑。
象太守的声音很轻,房间里却时不时传来咳嗽喘息的声音,那贵妾声音隐隐约约带着点儿担忧,似乎两人低声说话时,还会时不时传出叹息声。
顾渊皱了皱眉,从屋顶探出半个身子,往下张望。
不过一会儿,房门打两边打开,从屋内走出一个端着托盘的下人。
这下人低着头,匆匆走入夜色中。
顾渊鼻子动了动,瞬间恍然大悟。
是药味。看来象太守是生病了。
怪不得无力在此时出面管理乌坝内的大小事务。
乌坝太守这里顾渊算是弄明白了,可是高杰那边呢?
这儿晚上好进,可大营却不好进了。他在营中呆了三年,士兵都认得他。他只要一靠近大营,恐怕很容易就会被认出来。
按理说,他如今应该在回京的路上,而不是依旧呆着乌坝城里。若是有心人参他一本违抗皇命,那他可就算是麻烦上身了。
既然我军大营不能进,那就去胡人那一探究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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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渊闪身,离开了太守宅内。他来或是走,屋里的象太守和他的贵妾,却一直一无所知。
房间里,象太守原本圆滚滚的身材消瘦了一圈,他面色苍白,气息不稳,时不时咳嗽两声,而后叹一口气,往身后软垫上靠。他那贵妾人还不错,此刻早已卸下手上护甲戒子,素着手舀起碗里的汤,轻吹两下,喂到象太守口边。
“老爷,参汤差不多温和了,可以入口,您用一点儿吧。”贵妾声音温软,如是说道。
象太守点了点头,努力睁了睁眼睛,张开了嘴巴,让贵妾将那参汤喂进了他嘴里。
吃罢了参汤,象太守问道:“今日……那高杰可曾来过?”
贵妾听到这个名字,面上一沉,摇了摇头:“并未。”
象太守像是微微松了口气,可略一沉吟,他又挣扎着想要起身。贵妾吓了一跳,赶紧将参汤的碗放在一边,上前去扶:“老爷,您身上有伤,可别动!若是动到伤口,可就不妙了!”
象太守脸色更白了白,仿佛他的动作果然动到了身上的伤一样。他紧紧抿着嘴,重重摆了摆手:“扶我起来,我要写信。”
“老爷!”贵妾着急,声音不自觉大了一些:“您要为自己身子考虑考虑,要些什么,等能下床啊了再说!”
象太守声音着急:“不成,若是来不及了呢!高杰小二逼我就范,可我毕竟是一城太守,现在他还不敢杀了我。若是胡人果真要破城,咱们时日也不算多了,现下赶紧书信一封,派人连夜送去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