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宛怔怔站在原地,好久才在临风的呼喊声中回过神。让自己的心静下,沉着吩咐晚晴将竹薇扶出殿外,再唤临风进殿,屏退了所有宫人。
临风心中剧烈起伏,他知晓纪啸则用权势逼迫晋西晟与清宛圆房之事,但是,那夜的人真的是清宛吗,为何竹薇也会有孕?
他静立殿中,等待清宛开口。
清宛注视着临风,眼前这坚韧的俊颜是她此刻唯一的信任,她将他当作友人,当作亲人,只希望他能真正地帮她这一次才好。
“我想请求你一件事,你可答应?”
临风微怔,“你何须这般语气,你的事情我自然会答应。”
清宛注视临风眸中的真诚,一字一句脱口,“我要你娶竹薇,你可答应?”
临风赫然一震,脚步一退,嘴唇颤抖,艰难吐出字句,“你,你要我娶竹薇……”
“是,我要你娶竹薇。”清宛缓步到临风身前,一瞬不瞬认真地望着他,“那一夜,是我自私地让竹薇代我受皇上的宠幸,如今害得她如此,我这样的境遇让我别无他法。我请求你,你将竹薇带走,为妻不可,为妾亦行,我只求你带走她。若她仍留在这宫中,必定是死路一条。”
不用清宛言明,临风亦清楚这其中道理,但被心爱之人请求去娶别的女子,他心中怎能不痛!二十二年来,他从未喜欢过任何一个女子,他心中一心只求着功名,他曾想,女人本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然而当遇到清宛,一切却都变得不一样。
他静默不语,没有回答。
清宛此刻恨透了自己,伤害竹薇不说,还强迫友人。她黯然将目光转向别处,“若不可以……”
“我答应你。”
因为爱你,所以答应你。
清宛一怔,蓦然回首,只见他眸中的痛楚印入她眼中,他眼底的深情刺进她心内。那样的眼神,她明白呀,她见过呀!那是对心爱之人唯有的眼神,他——他竟然!
心上一阵刺痛,恍然明白,她不敢再看那样的眼神,仿佛此刻,他是神圣的天人,而她是罪恶的小丑。
她慌乱转身,“谢谢你。”
“你能告诉我,既然你没有受皇上宠幸,那为何……”
“我有心爱之人,不是皇上。所以,我是不贞不洁的女子。”所以,请你勿爱,勿喜,勿念。
今日之事,临风已然明白。这一段荒唐姻缘,这一对糊涂帝后,竟都蒙在鼓里。可是,他能说吗,能告诉她,她心爱之人就是当今的天子,让她投奔天子的怀抱,痛哭一场,然后相守相爱么?
他不想,不想。他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之人投奔在他人怀中。况且,他已经有了谋略。
“我可以救你出宫,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救你出这苦海。”他急切上前,控制不住这谋略带来的欣喜。
“不。”清宛赫然转身,“我不会出宫,我不会暗中逃离。这是我的宿命,我不能逃。”
“那你
要置孩子于何地?”他再也忍不住,猛然拽住清宛的手,“我可以做孩子的父亲,我可以带你远走高飞,清宛,清宛。”这只能在梦中呼喊的名字被他说出口,心中竟是这般地轻松,不顾她的反抗,他紧紧拥住她,“我带你走,我们隐居避日,跟我走,清宛……”
清宛使尽全身力气,挣脱他的怀中,疾步后退,心中惊得不停起伏,“放肆!”
临风眼眸一紧,她这一声怒喝深深刺伤他的心。
清宛不忍望他眸中的伤痛,撇过脸去,“我是晋朝的皇后,纵算我不得宠,我也是皇后。请你自重。”
望着这决绝的娉婷身影,临风黯然失神,“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想起临风之前的帮助,清宛还是不忍伤他,“今日之事谢谢你,你带竹薇走吧,好好照顾她。”
临风从怀中取出一个锦袋,小心拿出里面的平安符,声音黯然,“这是你送我的,我会一直珍藏,若你有事,刀山火海,我仍会帮你。”
清宛转身,望着临风手中的锦袋,迟疑了一瞬,才道:“那是竹薇一针一线缝制的,竹薇心系于你……”
临风踉跄一退,望着清宛脸上的不忍之色,心痛难忍,却只能无力苦笑,“原来是我会错了意。”他背过身,踏出殿门,“皇后娘娘请放心,我会对竹薇好。”
室内只剩清宛一人,寂然无声,唯有心跳的声音。她是欢喜的,她有了与他的孩子,她真的很高兴,很高兴呀!
可是,她又难过,这孩子,她能够保住么?
承佑八年,正阳宫火光冲天,一场大火,烧死了皇后的陪嫁丫鬟,皇后当场晕厥,被诊身怀龙裔。纪相不甚欣喜,于皇宫内大办宴席。
有人欢喜有人忧。仇敌之女怀了孩子,晋西晟自然恼怒,都怪自己那夜控制不住情绪,没有赐药便离开。是呀,赐药!赐不孕之药。
这后宫之内,谁不知他晋西晟每每宠幸妃嫔,皆会与其用膳,而这膳食内,掺杂了女子避孕之药。因为他想要她与他的孩子,而不是别人。
他这一份心思,明明是为她着想,却又伤害了多少女子。
而宁容宫这边,太后亦是左右为难。一边是佞臣之女,一边是皇室血脉。她权衡再三,拿不定主意,索性便听晋西晟的取舍。
而念尔,得闻这消息却是一惊,她知晓那夜晋西晟宠幸的不是清宛,但清宛腹中之子真的是晋西晟的吗,是他们在宫外有的,还是清宛为了纪氏而编造的谎言?她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彻夜不成眠。
当事人何尝不是坐立不安,清宛婉拒了纪啸则为她筹办的宴席,对太后与各宫的赏赐皆不敢多有触碰,尤其是太后赏赐的安胎之药,清宛总是避开莫扇,暗中倒掉。
太后连她的性命亦想拿走,她委实不敢轻信太后。
她才两个月的身孕,不像竹薇那般害喜厉害,除了吃不得腥气重的食物,倒亦不觉得什么。
苑中的三色堇开得正盛,正
阳宫皆氤氲在这淡雅花香之中。清宛靠在贵妃榻上,闭目静思。她心中又何尝不清楚眼下后宫的事,她这不得宠的皇后却一夕有孕,恐怕父亲与皇室的矛盾又在日益累加。
鼻翼忽然嗅到一缕极淡的花香,似有若无,不同这三色堇的花香。微微睁眼,竟见伊蝶一身紫衣,凌虚踏波,如仙子降临。
清宛不由起身,心中惊喜,“怎么是你?”
伊蝶绽开微笑,“为何我不能来。”
也是,伊蝶得宠,自然可以求得皇上的手谕。
清宛牵住伊蝶的手,许久未见友人,心中自然十分思念。
两人不觉畅谈许久,伊蝶关心道:“你一定要小心身子,我能看出来,你虽然不喜欢这皇上,却是十分喜爱这孩子的。清宛,你要坚强。”
暖意自心内升起,清宛含笑点头,“只希望我能平安将他带到这世上。”
伊蝶转眸四望,“你苑中的花倒开得昌盛。”
清宛微微一笑, 随伊蝶的脚步跟去,听伊蝶在问,“你也有心爱之人,是么。”
虽是在问,却丝毫没有疑惑的意思,伊蝶心思玲珑,清宛虽然惊讶,但亦没有隐瞒,只是浅浅一笑,算是回应。
“可是你背负着这么不幸的命运。”
微微一怔,不想伊蝶今日会提起这个话题。她还未回应,伊蝶又径自轻语,“女人总是不幸的,像这开得绚丽的花,春一过便会枯萎,哪里是化作尘埃护土,分明是灰飞烟灭。”
“伊蝶……”清宛微有诧异,伊蝶今日的话为何隐隐透着伤感,她正欲询问,伊蝶又先开口,截断了她未出口的慰语。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清宛,在这寂寂深宫中,你一定要坚强。”
清宛微微一笑,张唇欲语,又听伊蝶在念,“清宛,我为你跳支舞,可好?”
抿唇含笑,清宛轻轻点头。
伊蝶身姿曼妙,紫衣雍容,在花丛中轻移莲步,舞姿绝世独立,若灵若仙,宛若山涧蜿蜒清泉,又如渺渺舒云乘月。紫衣翩跹,清风温婉,低眸间的眼波流转摄人心魂,她冷傲而又华贵的唇畔轻逸出宛转的曲子,她在浅浅吟唱——
“子夜笙歌何人欢,书尽清绝情意懒。蝶宿西院烟波碎,衣染霜华梦不眠。”
望着伊蝶的倾城之舞,又听着这样宛转缠绵而又道尽苍凉的曲子,欣赏之余,清宛不禁替伊蝶感慨,她想,伊蝶也是有所爱之人罢。
广袖轻缓收回,伊蝶头未转,身未回,一袭紫衣迤逦在地,“这是倾城舞,母亲说,一生只跳给心爱的人。清宛,我原本的名字叫沈迭伊。”她就这样拖着长长的裙袂消失在正阳宫。
沈迭伊,好熟悉的名字,清宛微微一笑,便如第一次见伊蝶一般,她便有着亲近的感觉。
清宛目送伊蝶离开,心中猜想,她可能是思念着心中之人,才有所失常。不禁为伊蝶心疼,浅浅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寝殿。
(本章完)